一把鑰匙

孫江

甜葉菊

在鄉下老姨家門前

第一次見被割倒后

整齊平鋪一片空地

叫甜葉菊的綠色植物

晴天的陽光照著

把葉子曬干 捋下

這特殊的莊稼

要等待收購的客商

按重量、成色和含量

才能變成收入

摘了片葉子含在嘴里

真甜 比小時候偷偷嘗過的

糖精還甜 且味道純正

有縷縷青草的清香

掏出手機百度：甜葉菊

老家原來在南美洲

老姨天天泡著當茶喝

說還治幾種慢性病呢

今年甜葉菊長得正旺時

身患絕癥的老姨不吃不喝

七天后咽下最后一口氣

掩埋她的墳墓里老伴等了十年

在種甜葉菊的田地拐角

一把鑰匙

一本久未翻過的書里

居然夾著一把

沒有絲毫印象的鑰匙

看上去還八成新

板型周正大氣

齒牙錯落有致

儼然對應著某道

從未跨入的門

鎖頭依然替主人

威嚴地防守著

非我的闖入

這把鑰匙在這本書里

酣睡了多久

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圍困中

可曾有過孤單的挺進

最終默默忍受了多久

無主的寂寞

我好久沒搬過家

這把鑰匙的樣式

有舊時代人物的落伍跡象

如果用它

貿然打開某個家門

會看到怎樣的情景

或許，這把鑰匙

早已打不開任何一道門

或許，那間房子

被拆遷后舊址也難辨認

野花

一簇野花撲面而來

一段陳舊的土墻縫隙前

突然相遇

彼此愣怔

靜靜對視

似乎

要伸出手來相握

而我生出怪念頭

要向你靠近，歸隊

混跡熱鬧得有些作假的

季節，太久了

而你只靜靜生長

屬于自己的葉子

開無需掌聲的無名小花

孤絕無援卻自在安詳

這一簇野花

沒有在清晨的露水里

遇見，而是在向晚的

夕光下。我慶幸

這相遇正當其時

這相遇不早不遲

鷹的生活

列車高速

穿過一個接一個隧洞

如同度過了許多夜晚

太快了

——人生

早已回不到從前的慢

即使夢里回去

林中分岔的路

也模糊難辨

快慢只是人的感覺

誰見過時間老了

猛然天又亮了

云在雪山頂上

書寫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