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

欣梓

散步

襪子破了，腳趾鉆出來時

我正和你散步

月色正好

月色在湖水上正好散步

湖水邊蘆葦長得正好

蘆葦叢里的蟲鳴正好散步

我有些沮喪，五十多年了

我第一次感覺到襪子破了

腳趾出來

是多么讓人難堪的事情

月色一前一后

照看著我們的散步

我們的散步正好

我沒有把襪子破了的事

說出來

一只白鸛

一只白鸛落下

是積雪的一部分

飛起

是落雪的一部分

在它的飛起與落下之間

是一年的

最后一天

緩緩落在我們的手上臉上

帶著所有雪的亮光

火焰

經過五十三年的苦心經營

我把自己的身體

建造成水電暖齊備的場院

只是從現在開始

有了略顯衰敗的跡象

比如幽暗，荒涼

我在這兒

還將晨昏交替地生活下去

它也會帶我

繼續經歷必得要承受的痛苦

死亡，甚至仇恨

而一朵火苗是怎樣亮起來的呢

我敢肯定，它甚至是被我

多少年前早早埋藏掉

一朵火苗

它潛藏在體內的荒草間

好像是自己醒來的

它緩緩起身

慢慢增加了它的亮度

哦，沿著五臟六腑的墻垣和縫隙

通過喉嚨的煙囪

一朵火苗在我的唇邊

變成火焰

它是要把春風和春天

再次領回我的身體我的場院里

一列火車，將奔跑起來

樊家城遺址

起落于崖畔酸棗樹上的

三五只喜鵲

安于靜寂。它們

不熟悉雞鳴狗叫

院門吱扭時

一個人咳嗽和走動

它們的驚慌

和我見到的兩只野雞的驚慌

是一致的

和我見到的一只野兔的驚慌

是一致的

它們沒有在酸棗樹枝頭叫喳喳

也沒有在我頭頂叫喳喳

我沒怪怨它們

天地之間盡鋪寒涼

齊腰深的荒草

已經替我和它們

接收了世間所有的悲與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