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院子雪

李繼宗

一院子雪

一院子雪互相折磨，互相幫忙，互相坍塌

最后互相融化，也沒有人掃掉

一院子雪互相鋪展

互相傾覆，互相冷戰

最后互相離開，也沒有人注意

一院子雪互相成為彼此，互相成為過去

最后互相成空，也沒有人想起

一院子雪上的樹

還是老山梨樹

靜，還是長期沒有人住的那種靜

鎖，還是那把

還是那把有可能打開，有可能打不開的鎖

花開札記

一樹山桃花越來越管不住自己

是在半山腰上

偏偏就長在你家門前的那一樹

無聲的涌動讓一枝梨花

似乎只圍著蜜蜂轉，像記憶中的你

只圍著鍋臺轉

這是連翹敗毒

入定的時辰，這是在甘肅

蒲公英已經開敗了自己

油菜花啊，撲向天邊的時候

是西梁山最美的時候

也是遠在山頂的一枚落日

落得最快的時候

那些在春雨里怒放的地軟兒

也開一種花

那些花開在南梁村

你不在南梁村

過去你稀罕它，現在你記著它

老院子

麻雀們還是飛到窗臺上啄食

叨一下，停一下

陽光還是照在山墻上，一串干辣椒

還是掛在那里

一直從去年冬天掛到現在

墻頭上還是貓兒草

一眼瞭見，后來又想起的還是那把鎖

已經銹得不成樣子了

已經鎖不住什么

只是有一段時間還掛在門上

荒山

一棵樹從小到大，也許一直想改變的

是自己不再是一棵歪脖子樹

但它沒有改變

一群鳥來了又去，一場雨下了又下

月光改變過月夜，雪改變過月色

不是沒有路

大風總是沿著那棵歪脖子樹一次次刮過

不是沒有聲音

每次喊山，你喊什么，它學什么

荒草錄

空已經落到實處，空，看上去

就是這么多

無妄的假肢

兀立如鐵鑄，陽光直射下來

無用之用已經落到實處

晚霞，它所涂抹的這一層光彩

如歸去來

以后還將是如歸去來

給七星瓢蟲讓路的，是七星瓢蟲

讓鳥鳴加速傳來的

是霜，和一陣可有可無的風

別的什么，或許已經沒有別的什么了

春天里

蚯蚓翻地，鴿子在房頂上啄那一片藍天

仿佛昨夜的星辰

一會兒還在地里，一會兒還在天上

一滴雨終于遇上了一個才開的花瓣

它們吹過了你吹過的風

但你無動于衷

使不上的勁兒就不要使了

比如推倒重來，使不完的勁兒

還可以再使使，比如陽光就像一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