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皇謠：我是一個兵

◇蘇小青

李蘭祥，男，1938年生，石家莊市贊皇縣歷史紅色文化研究會副會長。2021年5月，被評為“中國好人”（敬業奉獻）。2007年，已經古稀之年的李蘭祥，從贊皇縣民政部門獲得了一些老兵的名單與資料，開始了北至東三省，南達云貴川的尋找與采訪之旅。他把搜集到的參加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的一百二十八位贊皇籍老兵的英雄事跡輯印成冊，包括《美好的回憶》《山村的驕傲》《贊皇老兵風云錄》《新一代最可愛的人——贊皇篇》等八冊，用執著填補了贊皇籍老兵英雄故事的空白。

一

“他們真的，從未離去

在我們身旁

已開出鮮花”

從前有一座山

掛著美麗的月半彎

當周穆王討逆戰勝于此

于是贊山封為贊皇山

二

“我們打仗去了

槍口沾著晚霞

槍托挨著夕陽

布谷鳥的叫聲

把刺刀擦亮”

在嶂石巖撫摸一朵出生不久的云

一個熱愛接種雨水的老人

把豐沛的雨水趕進槐河，趕進

暮色吹拂的歷史叢林

那時我只是一小塊褐色泥巴

贊皇的山水陪我一程

又一程。我只是個貪玩孩子

相守爹娘和佇立村口的老鐘

要不，就做一尾自由的魚

參差的水草，掠過我的鱗甲

它們的根系無限延長，延長

伸向山間脈脈潛流的此岸彼岸

波瀾不驚，小橋流水的

生長簿上，我

用來翱翔天野的翅膀

被烏漆漆的幾片云蠻橫攔阻

分裂、撕扯、瓜分、搶占

注意：強盜有強盜的邏輯自洽

1931年九一八事變

小伙伴一夜間

長為錚錚鐵骨的男兒

白山黑水挺直腰桿勇氣延伸

揭開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序幕

淞滬會戰、上高會戰、南京保衛戰

太原會戰、徐州會戰、武漢保衛戰

桂南會戰、長沙會戰、緬北滇西戰役、湘西會戰

山巔之上，枯藤舊蔓撥亮燈芯的光

為它填滿為正義而戰的綠色宣言

《人民日報》鐘聲：開歷史倒車者，必將走入歧途

1945年8月15日

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

世界反法西斯戰爭

取得最終勝利

歡呼吧，贊皇勇士

卸下盔甲，在清涼的鎖云湖

痛痛快快飲一捧甘甜，此刻

我知道你多么渴望抵達

家鄉肥油油的黃土地

三

“他們都老了嗎

他們在哪里啊

他們就這樣

從容赴遠方”

親親的贊皇，逶迤的山林：

槲櫟、槲樹、遼東櫟、栓皮櫟、胡桃楸

椴樹、五角楓、鵝耳櫪、山桃、山杏

溝谷坡腳有核桃、板栗、漆樹、山柳、山桑、楊樹

黃櫨、繡線菊、紫荊、山葡萄、錦雞兒……

我遇到一棵倔強的古松

有人在松下采擷昨天的松塔

我選擇停留下來繼續研讀

松香背后被傳唱的故事

1946年6月至1950年6月

一群颯爽英姿的年輕人

為推翻國民黨統治

解放全中國集聚在一起

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

消滅了國民黨主力軍

1949年4月，毛主席親自撰發消息：

“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

從一千余華里的戰線上

沖破敵陣，橫渡長江……”

宣告了國民黨統治的覆滅

1949年10月1日

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北京宣告成立

數年后又一個十月

一個叫李蘭祥的人登上山頂

綿綿青山旁，立正的軍禮

重返激情燃燒的歲月

“我們的戰友，我們的父兄，我們

驍勇善戰的贊皇老兵

你們，在哪里？”

戰爭的經典影像在云間回放：

巧妙使用三十六計的游擊隊長

為信仰而生的地下工作者

一口氣打光兩梭子彈的機槍手……

李蘭祥用一千只筆十萬滴墨，復原了

那段難忘的歲月崢嶸

四

“小的時候常聽爺爺

講的那些人兒啊

我曾懷疑如此輕付

生命可值得

如今終于明白他們

為的是什么”

1951年4月11日

《人民日報》刊發通訊《誰是最可愛的人》

月光照拂遙遠的地平線

昨天雨水打濕安寧的土地

莊稼在母親慈愛的目光下躍躍生長

槍炮隆隆。驚醒埋頭讀書的少年郎

他也是母親眼中的小玉米小麥粒

是院子里向日葵一樣蒸蒸日上的希望

但少年早已被志愿軍雄赳赳氣昂昂

跨過鴨綠江的精神氣概所震撼

夕陽下，回音壁祖先的號角蕩氣回腸

手中的筆怎樣描摹青春的音符？

同窗少年心懷壯志

棄筆從戎，報名參加志愿軍

他們隱去年少的稚氣

毅然在報名表上寫下十八歲的年齡

陸軍、空軍、海軍，步兵、炮兵

工兵、坦克兵、鐵道兵、防空兵

通信兵，衛生部隊、后勤部隊

老人按下刷刷作響的紙張，他說：

人群中，有我們可愛的贊皇兵

五

“他們都老了嗎

他們在哪里啊

他們真的，從未離去

在我們身旁”

有人生下就有光，是霞光

也是月光

葦草旁的石頭偶爾朝向陰面

但它更愿意充當

一朵浪花的暖房

李蘭祥，生于1938年

豁達慈愛，思維敏捷

他說他永遠是一個兵

他說他們永遠都是兵

說要和時間、生與別打場比賽

一個人 一支筆

一個信念——

快，快，快

“多少回

當我萬水千山趕過去

老兵剛剛離世……”

我凝視深深的巷子

巷子凝視鬢角星星的老人

夕暉漂紅塵土和炊煙

十五年尋蹤一百二十八位英雄故事

走訪老兵三百余人

東至三省，南達云貴川，遍及

十一個鄉鎮二百多個村莊

一個字壓韻另一個字

一個名疊韻另一個名

更多的字，遠走他鄉的字

在相知相念相愛的故土

喚出久違的贊皇口音

——得勁兒

有一天我摳開那些書籍：

“喂，你在嗎，你們在嗎？”

“在，一直都在！”聽

一個兵，三個兵，一百個兵

清脆的笑聲，在回音壁穿梭往來

“已有45位老兵離世……”

《麒麟軼事——贊皇的昨天》

《贊皇老兵風云錄》

《新一代最可愛的人——贊皇篇》

……他開始一場和文字的賽跑

拾紅色記憶和烽火故事

逾迢迢山水返回了故土

呼，吸，朝槐河闊達的方向

和平頌在山與水之中

仆仆風塵領回火種的人

他有一個中國式的名字

他有一個澤潤的名字——

李蘭祥

詞義光明與真理

他有一副

鋒利的身影，咔咔作響的骨骼

“贊皇的兵，一個都不能遺忘”

“如果，還能活上五年

哈，賺了。還要繼續寫下去”

他有一個普通的名字

他們有一個溫暖的名字——

老兵

十五年的傾注，老人用這種方式

接回所有贊皇籍老兵，接回

流淌的記憶和感動

枝繁葉茂的核桃林

開白花點點的老棗樹

他們席地而坐擊杖而歌

曦光鋪陳透明的紙張

映出英雄的不朽和詩行

拓印在贊皇歷史的銘文

“每個老兵都是獨特的人，

歷經槍林彈雨的人，

為和平而戰的英雄，

歷史應該記住他們。”

風輕輕抖動，云輕輕抖動

長睫毛的露珠有星辰大海

群山聳立，時光還原

那是一群英雄的雕像

一座，兩座，六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