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物件

李春玉

“赤兔大瑞，白兔中瑞。”自從古人將祥瑞的視角落于可愛的兔子身上之時，無數的溫存、無數的祝福、無數的寄托，也如這矯健的兔子，迸發一躍，進入無數人的生活與精神世界。

大瑞的赤兔只在傳說中出現，所以人們便將中瑞的白兔作為相守生活的吉獸寵愛，其實就是如今習以為常的白兔，在過去都是稀罕物。更因為溫和的性情，被譽為仁厚者的象征，唐代文學家蔣防便有一首專門贊頌白兔的詩《白兔賦》：“皎如霜輝，溫如玉粹。其容炳真，其性懷仁”。

作為祥瑞的象征，白兔更是屢屢登堂入室，上至皇宮御苑下到百姓人家，每每出現總能得個滿堂彩。早在漢代，便有民間或大臣向朝廷進獻白兔的記載，如今我們在河北望都東漢壁畫墓中，除了靈芝、鸞鳳等圖案外，也可發現兔子的蹤影，可見白兔與祥鳥、仙草享受同等待遇。

明朝《萬歷野獲編》補遺卷三，記錄過這樣一件嘉靖年間與白兔有關的故事。當時嘉靖皇帝因為篤信道教，一次，四川巡按御史宋滄獻給了朝廷一只白兔。嘉靖皇帝認為這是祥瑞之兆，特意將兔子獻于太廟中供奉，并請兩宮太后欣賞，朝野百官賦詩歌頌。您看看，這陣仗絲毫不亞于一次節慶，可見白兔在人們心中的地位。

正因為“兔緣”甚佳，因此歷朝歷代有關兔子或有兔子出現的藝術品眾多，兔之祥瑞正伴著傳承至今的古物，為各時代的人們送去美好的祝福。

眾所周知，白兔能夠名列仙班，還沾了不少月亮的光。我們在《淮南子》中便可找到相關的記載：當人間飄滿桂花香氣的時候，月中的桂樹也迎來了繁盛，那些桂花的果實不但為月宮增添風景，也會飄落人間，送去幸福。因為月中的仙童是以玉兔形象出現，所以人世間的藝術家，含蓄地將桂樹與兔子相結合，隱于桂樹叢中的兔子，被誰先找到，便會討了個“蟾宮折桂”的好彩頭，意為學業有成，得中佳績。《紅樓夢》第九回便有：“彼時黛玉在窗下對鏡理妝，聽寶玉說上學去，因笑道‘好，這一去，可是要蟾宮折桂了，我不能送你了’。”

相較含蓄派畫家，金農的月華圖則顯得更為直白，如他的畫風一般，豪放、灑脫，直抒胸臆。金農，能夠名列揚州八怪的核心人物，除了他歷經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藝術界元老身份，還有他自封“三朝老民”，不以窮富貴賤取人，三教九流無所不有，認可者，畫可白送，煩感者，白眼一雙的個性，更重要的是他的創意與他的畫風。

那是一輪碩大的滿月，光芒四射的線條，一點也沒有掩飾作者心中之月的地位，這地位確實很高，準確地說，整幅畫月亮才是主角，這樣的設計給與人們的哪是一幅畫？簡直就是一片寧靜的夜空！就在這月心之中，貌似凹凸起伏的陰影，細品之中，卻是一只桂樹下正在勤奮搗藥的玉兔。可謂妙哉！

這幅月華圖為紙本設色，縱116厘米，橫54厘米。畫幅右下款識：“月華圖畫寄墅桐先生清賞。七十五叟金農。”鈐“金吉金印”“生于丁卯”印。又收藏印三方。鑒藏印“譚觀成印”等三方。

清代畫家張庚在他的《國朝畫征錄》中，對此評價為：“非復塵世所見，蓋皆意為之。”至于“寄墅桐先生清賞”中的“墅桐先生”是何許人也？其實在金農的作品中，不止一次與他結緣。這位揚州當地望族喜交文人雅士，在生活中同樣融入了詩情畫意。《月華圖》這樣的主題顯然為八月節時，金農作畫所贈，其實不管何時，文人們總會找出各種應時應景的理由雅集一番，正是在一次由張墅桐邀請的雅集中，金農為世人留下了《銷寒詩序冊》，這冊文筆展現了金農的楷書功底，還融入了《國山碑》《天發神讖碑》等石刻文字之韻，風格厚樸，又彰顯個性，金農將其稱為“漆書”。

寄托美好寓意的藝術作品，總是不缺乏故事的，這故事中必定有情有意。北宋畫家崔白的設色絹本作品《雙喜圖》同樣將兔子融為藝術之中，畫以外的故事則顯得更為有趣有情。

畫作刻畫的深秋時節的場景，樹木與植物仿佛都得到了“冬”的信兒，展現出頹敗之感。而就在這靜的氛圍之中，一只兔子與兩只喜鵲遙相呼應，畫面斜上方的兩只喜鵲，一只張開翅膀，一只則如剛剛飛入，下方的小兔子則呈現出前行狀態，雖是靜態的畫卷，卻讓人看出了動感。宋理宗內府收藏印“緝熙殿寶”、明太祖時點驗章“司印”半印及其他明清收藏印記，表明了這幅畫的價值之高。

作為御用畫師，崔白晚年才有“編制”，但這也是好事，正因為晚，所以畫風中就避免了太多被宮廷畫限制的習慣，自成一派自有氣質，豪放中又注重寫實的刻畫，也讓觀者融入畫中、融入自然。

有趣的是，《雙喜圖》雖然一直被收藏，但僅僅是因為宋朝傳世的身份，其作者的身份卻撲朔迷離，所以當時被稱為《宋人雙喜圖》，直到后人在圖中樹干上發現了“嘉辛丑年崔白筆”才驗明正身。按照時間，“嘉佑辛丑年”說的是宋仁宗嘉祐六年（公元1061年），當時崔白已是晚年，正是他的繪畫技藝成熟時期。

另外極具戲劇性的事情是，出自崔白之手的《雙喜圖》在歷史上共有兩幅，一份藏于首都北京，一份藏于寶島臺灣，這為“雙喜”之名又增添了另一份含義，期待這《雙喜圖》有朝一日真正“雙喜臨門”。

在河南安陽的小屯村婦好墓中，也深藏著一“只”玉兔，這只名副其實的玉兔，則見證了一份甜蜜的愛情。

眾所周知，穆桂英、花木蘭是中國歷史中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這婦好同樣是一位女中豪杰。作為商王武丁６０多位妻子中的其中一位，與其他宮中粉黛有所不同，她以超出尋常的軍事、政治、謀略才能得到商王的特別寵愛，并作為我國最早出現的女性政治家、軍事家而聞名。尤其是軍事方面，北討土方族，東南攻伐夷國，西南打敗巴軍，為商王朝拓展疆土立下了赫赫戰功。為此，商王將獨立封邑賜予了這位擁有特殊才能的妻子，這樣的殊榮并非常人可享受。遺憾的是，這樣一位才華橫溢的女子，早于武丁離開了人世，為此她的墓葬也得到了特殊待遇。

1976年婦好墓迎來了官方正式考古挖掘，光玉器就發現了755件，其余藝術品、裝飾品、禮器等豐富多樣，做工精細，用料考究，可見婦好生前在商王心中的位置。一位女性的墓葬，一位集寵愛與功績于一身的女性，隨葬品自然與眾不同。在其中，一件玉雕兔子格外引人注目，這只玉兔呈扁平狀，雙目炯炯有神，昂首之態，神采飛揚，從口中露出的舌頭又顯示出了可愛靈動……玉兔的前足有一小孔，自然是為了穿繩佩戴方便，可以想象這或許就是婦好生前所戴之物，抑或是商王贈給心上人的禮物，那矯健的動作，那伶俐的智慧，以及那可愛引人的靈動，不正是這位女將軍的性格寫照嗎？

“古物寄情，吉兔獻瑞”，千百年來從光陰深處走來的藝術品中與兔子結緣的還有很多，如宋代的兔紋磚、晉侯墓出土的兔尊、花神彩衣之上的桂花玉兔金皮球花紋……它們講述著歷史，記錄著或是溫暖或是甜蜜的故事，也傳遞著真情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