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和陽光

陳文宗

風是一把鈍刀

風是一把鈍刀

在粗糲的山梁上磨鋒刃

北山那么大，可以放養萬匹馬

峽谷那么深，還掩不住一滴鳥鳴嗎

太陽都落了

風還在山梁上繼續磨自己

草木則低下頭默默不語，而那些

相繼凋落的樹葉，其實

是你心里結痂的鐵銹

正在被一片片剝離

流水和陽光

一天中最美好的邂逅

是一條江水和陽光相遇

在此之前，陽光要穿越的黑暗那么長

而一滴水，要從雪的狀態，將自己分解

并接受數千米落差，經歷很多次摔打

然后，來到這里，來到我身側

慶幸的是，最終它們相遇了

在喜鵲昂首步入的那段晨光里

說不出的話

直至此刻

我也不知道想對你說什么

但是，我又確實需要

對你身上缺少的枝椏有所表達

那些枝椏是這兩年消失的

很多語言也是被這兩年溺死

我們之間，只剩下了這片空白

這空白里

充斥著奶茶的香甜和梧桐樹葉

撞擊大地時砸出的清脆與苦澀

聽溪流

很久沒去見它，那條

谷間隱居，抱琴空彈的溪流

我從出谷的鳥群里，觸摸到了

它的聲線，濕潤、跳躍

那是鳥群顆粒狀的轉述，它能

沿著石子回溯，抵達

老木匠

他已經很久沒有給房子上過梁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用墨斗

將一截歪木頭彈直了

他將尺子、刨子、斧子，以及

一切與它們有關系的，包括他的手藝

鎖進了一個木箱子，放在閣樓的角落里

現在，他的火塘早早就升起煙火

用了一輩子的茶罐中，茶葉沸騰著

而他的內心卻異常寧靜

太陽已經漏進天井，他坐在門口

看著空蕩蕩的街道。像極了

曾經被他丟掉的一截木頭

春日謠

窗外，麻雀開始鳴叫

它的聲音，墨綠，像一片玉蘭樹葉

在清晨的微光中搖晃。你醒來

眼里堆疊起一層層云朵

桐子花擠進春天，如銅鈴般

清響。薄煙顫顫巍巍地流動

油菜漸次成熟，燕子剪開露珠

土地肥沃

麥子并排站著，風有些許清涼

那片麥子，他們把溪流和魚群

裹進每一顆籽粒，讓時光飽滿且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