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

張麗紅

暮晚

停下的雨，就不再是雨

是天空摔在院子里的，一塊碎鏡子

推開單元門

你小心翼翼地，想繞過去

倒影讓你以為，你獲得了眾多的你

如果這時恰好薄暮升起

周圍暗下來

你接電話

你就和一個虛無的人，又無處不在的人

站在人世的碎片間，隔空說話

果園里

果樹開花了

有馥郁香氣

我們穿行其中

我們說笑

很多人去花深處拍照留影

我們都不知道

這些花，是不是果樹的憂愁

它們正在生長

就要結成果實

等月亮的人

他靠著麥草垛

仰頭的樣子

是要把目光盡量送出去

而不是像在一個月前

失去腦溢血后就再沒有醒來的老伴

身體里也并沒有癌變愈演愈烈的胃

他只是坐一會兒

只是想等等這一年中

最明的月亮

他好把這背著的

并不完整的一生

就地放下

場院附近果園跟著暮色圍過來

很多果子被摘光了

落下沒有被撿拾的那些

彌漫著腐敗的氣息

瀕臨圓滿的月亮

一旦升起來

就是最悲傷的一顆

聽風

安靜的時候，我喜歡聽風

我喜歡這種凝著神

尋找一種聲音的感覺

像凝著神，感受一種很深的情誼

風一直吹

它有時候想讓萬物

都成為它說出的話

傷心的時候，風就吹空瓶子

吹一個人眼睛里的沙漠

我體內時常也有這樣的風

我知道，常常因為絕望

會在一夜暴雨后，風突然就消失了

雨停了

桃樹在開花

我想寫一首詩

寫昨天我又去了山上

我一個人

走在我們走過的路上

寫這些天來我寫了很多失敗的詩

雨停下了

我還想不停地寫

我把雨天嘩嘩的聲音寫進去

我把一個人窗外的暮色寫進去

天黑了，燈光孤獨

我把我的影子寫進去

云朵

更愛用云朵比喻一個女人

當她焦慮

她就是壞天氣里的云朵

當她愛

她就是心藏閃電的云朵

你吻她

揉碎她

她就是你指尖的云朵

身體里的云朵

你不能讓她哭泣

不能讓她下一場雪

不能讓她

是被撕碎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