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里的雪

山子

回憶

母親，我影子里的煙花

開在黃土坡

三國的朱鵲鉆進我嶄新的花襯衫

胸腔積液打濕了羽毛

松樹菌呵，我臆想的菌子

在故鄉的墳墓長了出來

那棟住滿灰塵精靈的小閣樓里

住著小雞和鼠，還有母親你

栽種的杜鵑已婷婷

大雪

我已記不清，是哪年的雪壓得我

直不起身子

原諒小小的我，母親

隆冬的雪，降臨在兒時的夢里

長長的路啊，雪落在長長的路上

我不深不淺的腳印

踩在這大地的棉被上

心上的口子，不深不淺

我穿著你織的小熊毛衣，高領的

已經不暖和了，母親

快回來給我織一件新的吧

你瞧，這冷冷的雪

要灌進脖子里啊

白云山

小背簍里裝滿了青草，還有四月

融在手心的糖人兒

都活脫脫映出一個小小的我來

白云山頂長出黑枸杞樹，我空中的秋千

也長了出來

月兒溪開始倒流

給地下的骨頭寫了一封信

云雀啊。在啃食著弱小的蘑菇

叔父翻動經書

蒼蒼之天

蟲獸與年幼的我

今晚

寄生燕子河水

琴

一朵西蘭花，柔軟的南國之雪

雀聲嚶嚶。世人文明的琴鍵

撥響云湖里

干凈的綠色蔬菜

去做信使，我這顆心風塵仆仆

遠方有遠方的青草

虛弱的鴿子，跟我走吧

裝上秕谷，還有五月的麥尖兒

流血的手指。你看

地下長出水靈靈的琴鍵

水靈靈的琴啊

席

該是夜里給你講故事的，破舊的席子

我一生的月亮與悲哀

你知道我瞞不住我的小女兒

骨頭開始壞死了，還有脊椎

背上一些死亡蝴蝶的骨頭

都要留給你了

白白的光呵，催我起來

一離開你

哦。我舊舊的，燒壞的席子

我就難活在這人世啊

毛衣

我記憶里的冬天

有一堆燒得干凈的柴火

核桃木，香椿木，松木

都把骨灰留在我小小的

露天的火臺上

母親在火臺邊織毛衣

紅腫的手指，穿過毛線

就穿過了一整個冬天

藍色的，紅色的，還有粉粉的

她告訴我

我身上這件

是母親的母親織的

凍干玫瑰

鐵皮盒子里的凍干玫瑰

夜里泡出香味

那白日里招蜂子的花蕊

與之一起還有香得發燙的唇

開在水里

活過來的土壤撒滿玫瑰種子

來年的女孩

一定幸福的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