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表達

楊明明

會友

當我們坐在彼此的對面

書籍填滿座椅間的空白

我們一邊談論這些紙張

一邊草擬自己

時鐘是一個平面

我們需要不停走動

道別后

背影只是一串省略號

我們走進相似的月亮中

從此各自為生

秋

秋天，云在山頭凋零

更高的，集結成第一個陰天

一對夫妻在田邊洗手

過去的季節脫落進臉盆中

劈柴生火的人用陶罐煮茶

筑起籬笆，炊煙才會安心升起

出門，從被馴養的野花中窺見永恒

秋天，腹中饑餓，一切愈發緩慢

支離

多膽怯，我

用睡眠反復演習死亡

一部分日子丟失，剩下的

被我揮霍也由他人宰割

我是要死在詞語中的

這毋庸置疑

目擊者？謀殺早已發生

用每一個帶我重返人世的清晨

用虛設的座位，隔絕的高塔

用對岸唯一幸存的你

每次發問都是致命的表達

我身后無路

拙劣極了，將我拆分

再計算組成我的全部字數

方塊的，屈指可數的

非古非今，不男不女的

多膽怯，我終此一生

活在支離的詞語中

至死不得完整

沒有人

沒有人告訴我，這是春天

青山隱居在青山之外

桃花寂寞地開滿岸邊

一汪湖水油綠，摘下它

系在飄飛的衣帶上，環佩叮鈴

遠方的人會聞聲趕來，或許

至少燕子已投影在綠波間

和垂柳一起蘇醒，青絲迎風即長

梳子只是一塊木頭

讓它睡在鏡子前面就好

雪花很久不來造訪

我開始記不清，你是否真的

身在遠方，活著

還是早已死去

馬匹遺失，紅箋掉落滿地

天空沉默著，鴻雁也不住在那里

窗子不再驚起熟睡的塵土

你許是真的死了吧

南風過境，我還年輕

北風一來，我就老了

沒有人告訴我，你未生即死

沒有人告訴我，這就是春天

題都城南莊

門，總有人關著

春暖花開的日子里

我確在外面

桃樹下，綠窗旁

哪一個是你

不速之客帶來疲勞和干渴

開了門，你和你的井盛滿春天

圓圓的石頭上，青苔端坐

我喝了一口你遞我的水

姍姍，你種下的桃花笑了

風牽著你，直往我心里吹

時間都存放在碗里

水碗空空

帶我來的，又要帶我走了

你還是和桃花們站在一起

你的姐妹，你的沉默

門，總有人關上

桃花確會等我

春風和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