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迷案重重
縱觀國產改編領域的各式作品,《誤殺》幾乎已經成為了近年來相關類型的創作范式。它本是監制陳思誠計劃用于扶持新人導演的中等成本影片,卻憑借其反轉再反轉的高能情節驚喜逆襲,成為了一匹黑馬,迄今還占據著內地影史國產犯罪片的票房冠軍。其背后,不僅是原作故事鋪墊的基礎,更有著本土化呈現過程中的推進與填充。精妙的時空線索講述,意料之外的多重反轉,時刻緊扣著觀眾的心弦,具有極佳的在場觀影體驗,日后也多次被影迷朋友們列入重刷片單。
其實,從宏觀的角度來看,《誤殺》的故事并不復雜。該片講述了李維杰的大女兒平平在遭到警察局長拉韞的兒子素察強暴的極端境況中,與母親一同合力將其打暈、活埋后,該如何隱瞞真相、逃脫嫌疑,以及生活發生巨變的故事。劇作上,僅用了十分鐘就交代完了原作《誤殺瞞天記》中四十多分鐘才講好的前史,即主角性格、社會狀況與家庭關系等。作為一名父親,疼愛與保護自己的女兒天經地義,在設定中警民矛盾尖銳的環境下,邊緣小人物的出路唯有保全自己。因此,他以《蒙太奇》與《控方證人》兩部主要的犯罪電影為藍本,在教科書的指引下重新制造與拼接事實素材、制造不在場證明,從而打破心理的慣性探案思維。就在觀眾們以為自己站在全知視角洞察真相時,李維杰被捕后的尸體掉包則變成了強有力的顛覆,似是解構了阿爾弗萊德·希區柯克的“定時炸彈”,換取了更大的驚嘆。在《誤殺》中,沒有絕對的正反派之分,每個人都有著自己扎實且合理的激勵事件,誰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落地到2.5原則的運用下,《誤殺》真正與其他同類作品拉開差距的情節點就在于“掉包尸體”的段落。原以為所謂的完美犯罪已被揭露,故事進入尾聲,但編劇和導演早早地走在了觀眾前面,呼應此前的鋪墊以及《圣經》文本中關于“替罪羊”的隱喻,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這種劇作設計不僅使得情節更加撲朔迷離,還意外地通過異域在地性的氛圍增添了質感。除此之外,結局的自首也正是李維杰自我的救贖,這種處理毫無意外拔高了影片所探討的、整個社會議題的高度。
2.0情節,手把手一起破案
兇手是大女兒和妻子
不同于其他相關作品中在兇手懷疑對象上的撲朔迷離,《誤殺》的懸念其實一開始就已經揭曉了,換言之,這部影片甚至是站在兇手的角度來進行講述的。可是,顯然觀眾并沒有因為簡單的對錯觀念而代入角色,因為這其中關于善惡的區分更模糊了,每個人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從情節取勝到人物先行,這是在懸疑與犯罪類型上的主題進階,十分難得。當然,想讓觀眾真誠地投入情感,去體會不同立場人物的心理,是一定需要在2.0情節的部分里提供足夠信息的,從而才能讓人物牢牢立住,并使得后續的反轉更為自洽。
具體來看,首先是關于古希臘戲劇中俄狄浦斯的傳說,這也是觀眾討論最多的話題。故事中,大女兒平平被侵犯的地點正是發生在懺悔之塔,而李維杰同樣也有布施的信仰,影片中以羊為代表的宗教元素就此具備多義性:“信仰凝視”、“替罪羊”與“救贖”,以上元素均是貫穿整部影片的,而這一切都在挖墳時找到羊的尸體后集中爆發,故事由此突轉。真正的謎團從來就不只是情節里顯露的部分,利用選舉的社會背景輔助此案混淆視聽,才是他最初精密的設想。此番設定,顛覆了傳統的、“順拐”式的劇情走向,在原有高潮的基礎上持續發力,十分精彩。至于潛藏得更深的一條線索,即開篇影像化的越獄事件,它不僅致敬了《英雄本色》《肖申克的救贖》《活埋》等多部佳作,更是以“一定要逃出去才是好結局嗎?”的臺詞在李維杰最終選擇自首的心理層面進行溯源。同時,在網路管線工程鋪設的那場戲中,警察桑昆與他人發生沖突,以射殺那頭羊隨意泄憤看似著重刻畫人物,但鏡頭上便將工地的坑道進行了強調與暗示,似是蒙太奇效果般地串聯在一起。當然,小女兒安安目睹案發真相、被警察局長拉韞逼迫道出真相直到最后學會撒謊、篡改成績的行動軌跡也暗示著此種異化。凡此種種的細節鋪墊得恰到好處,以至于最后那頭中槍的羊出現在墳墓里時,觀眾會瞬間恍然大悟。
嚴格意義上來說,《誤殺》相比《殺人回憶》等經典懸疑作品,在“燒腦”的層級上并沒有走得很遠。一旦觀眾將李維杰采用“素材拼接”的方式來洗清嫌疑的原理獲取后,影片中間段落大多聚焦在人物的心理上,上帝視角雖有“爽感”,但終究缺少驚喜。正因如此,本以為它只不過是部合格的翻拍片,可2.5情節部分的轉折卻著實有力地使得劇本更具生命力。
2.5情節,高能反轉來了!
兇手是李維杰
懸疑故事永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正如《誤殺》中那句起到戲眼作用的臺詞:“人最相信的就是他親眼看到過的東西。”故事里,李維杰真實地帶著自己的家人去度假、去看了拳賽,無論是主人公還是目擊證人,這個過程中并沒有人說謊。他不過是利用記憶偏差的原理,模糊了時間的概念,以至于警察局長拉韞的指認也只停留在了猜測階段。銀幕外,觀眾跟隨著導演的鏡頭,從以為自己洞悉了事件的全貌到發現自己被“戲弄”,全程的參與感極強,這也正是觀影帶來的獨特體驗,是劇作的成功。
此種反轉如何做到既令人驚喜又邏輯通暢呢?首先從主題出發,《誤殺》想表達的價值觀,其實和英文片名“沒有牧羊人的羊”一樣,即烏合之眾的意思,創作者試圖從影片本身跳脫出來,去影射整個社會的關系。在當下,我們很容易去定義和評價一個人,但其實真正了解真相是需要時間的。真相無止境,真相也在變化,輕易下結論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誤殺。也就是說,想要觀眾切身體會到這種感受,就需要先建構上帝視角,接著顛覆、認識到自己的片面,其實通俗來講就是一個“打臉”的過程。再者,強化人物,李維杰的一切行動不是在表現他內心的惡,編劇和導演強調的是小人物在為愛犯險。他清楚地知道,無論計劃多么周密,也都會有敗露的那天,于是便有了連家人都不知情的副線內容,即觀眾看到的2.5反轉。與其說是反轉,不如將自己代入其家人的立場,這里面既牽涉人性的復雜,也關乎親情間的無私和責任,就像是一則寓言。
《誤殺》的劇作方式,提供給關于2.5情節理論的新一層解讀,它不僅是在強敘事的語境下才適用,在人物塑造的根本屬性上更是能讓觀眾引發思考。簡化下來,無非就是兩對父母之間的博弈,但卻持續保有無盡的解讀空間。同樣,《誤殺2》也在社會事件中旁觀人物的視角展現上做了嘗試,但可惜并沒有前作那么聚焦。這種編劇技巧的“實戰”,需要扎實的經驗積累,需要創作者與觀眾的同頻交流。生命本就是瞬息萬變的,電影不過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性,兩者相互交織,驚喜不斷上演。(文 劉知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