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紅色旅游中游客國家認同感調查分析

陶鶴鼎

［內容提要］建立積極明確的國家認同是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促進中華民族大團結的重要路徑。紅色旅游作為我國獨有的旅游形式，是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增進國家認同的重要手段。本文選取滿洲里市中俄邊境國門紅色旅游景區為案例地，采用符號互動主義的理論視角，探尋旅游者在紅色旅游過程中形塑國家認同的路徑。研究發現：旅游者通過拍照合影的方式與國門、界碑等象征國家形象的具化符號進行互動，并從中獲得對自身國家身份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本文對于研究紅色旅游中旅游者國家認同的形塑和促進我國紅色旅游發展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引言

當今的時代背景下，現代國家的綜合國力的發展與競爭，不僅僅是國家主權、軍事經濟實力等硬實力的較量，也依賴于國民堅定的國家認同和文化認同等感性的“運行軟件”。從我國多民族國家的具體語境和現實背景出發，如何構建全體國民積極堅定的國家認同亟待學界進一步探討。

紅色旅游是基于國家認同，促進政治文明建設鞏固發展的重要實現方式之一。開展紅色旅游不僅能夠實現政治思想教育和傳播,也是有效提升國民國家認同的重要途徑。紅色旅游是通過何種方式實現對國家認同的塑造成為學界亟待解決的關鍵問題。而本文的目的即是通過符號互動的視角和更具人文關懷的質性研究方法，挖掘旅游者獲取紅色旅游景區象征符號系統所蘊含的深層次的價值取向、精神品質、文化內涵的路徑與方式，探究旅游者在紅色旅游景區的行為背后的動機與目的，探索紅色旅游中旅游者形塑國家認同的一般規律。

一 文獻評述與研究設計

（一）文獻綜述

廣義的紅色旅游是泛指無產階級通過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性質的革命以及建設時期建樹豐功偉績所形成的紀念地、標志物為載體，以其所承載的革命歷史、革命事跡和革命精神為內涵，組織接待旅游者開展緬懷學習、參觀游覽的主題性旅游活動。旅游中的認同不僅僅體現在旅游者對自身個人層面上的認同，旅游者對更廣闊的集體、民族甚至國家范圍的認同在旅游中也有體現。目前，在旅游語境中的國家認同研究主要集中在紅色旅游當中，有以下兩種研究模式。

一是以旅游研究為主體，強調旅游體驗對于旅游者國家認同形成的重要性，例如張圓剛等人采用定量的研究方法，分析紅色旅游資源地游客國家認同的影響因素，構建多種因素影響旅游者國家認同的多元路徑模型。

二是從認同理論和國家認同的概念作為切入點，將其嵌套進旅游研究中進行論述；如趙志峰、孫國東等人基于認同的視角分析并建立紅色旅游形成積極社會效應和國家認同的路徑模型，指出紅色旅游的社會效應可以分為歷史認同、政黨認同和國家認同，歷史認同的增強會促進政黨認同和國家認同的增強，相應的，政黨認同的增強也會增進國家認同的強化。

綜上可見，目前學界對紅色旅游與國家認同研究大都基于國家認同的概念、定義，并結合旅游領域相關研究基礎進行論述，沒有很好地將國家認同的建構研究融合進紅色旅游這一特殊語境中，集中于較整體和宏觀的層面，缺乏更加微觀和細致的視角。

（二）案例選擇與研究設計

邊境地區具備獨特的空間環境以及文化背景，部分邊境地區還是部分革命歷史事件的發生地，具備發展以愛國主義教育為主題的紅色旅游得天獨厚的資源稟賦。滿洲里國門景區是全國100個經典紅色旅游景區之一，亦是滿洲里市標志性建筑之一，作為位于邊境口岸的紅色旅游景區，滿洲里市國門景區具有中共六大會址、紅色國際秘密交通線、國門、41號界碑等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國家符號和紅色文化內涵，基于此，本文選擇滿洲里國門景區作為研究案例地。

預調研階段，作者通過對滿洲里國門景區近五年來各大OTA（Online Travel Agency）平臺網絡游記、評論的搜集整理，以及對有過滿洲里國門景區旅游經歷的旅游者進行線上訪談。根據預調研的初步結論整理訪談提綱并確認整體研究思路。計劃用參與式觀察和半結構式訪談的方法對前往滿洲里國門景區的旅游者的行為特征和態度與認知進行深入的探究和分析。由于疫情的原因，作者無法前往滿洲里國門景區進行實地調研，因此修改了調研計劃，決定采用線上訪談的方式進行調研。作者從各大線上旅游平臺的評論中隨機選取部分旅游者進行了結構性訪談，最后選取12位年齡、教育背景、工作類型等具有代表性和普遍性的旅游者進行了線上的深入半結構性訪談；獲得訪談調查記錄5萬余字，整理相關網絡游記評論4萬余字。

二 邊境紅色旅游中游客國家認同感的影響因子分析

（一）符號與象征——國家認同的催化

我國第41號界碑佇立在滿洲里市的國門景區當中，與國門一樣，41號界碑是旅游者來到滿洲里必須要打卡的景點之一，作者在三大線上旅游服務平臺與滿洲里相關的游記整理當中，68%的旅游者均發布了有關國門、41號界碑的圖片以及合影。在線上訪談過程中，53%的受訪者表示在國門或界碑拍攝了照片或合影，48%的受訪者將這些照片發布到了微信朋友圈、微博、QQ空間等社交平臺中。邊境景區的某些旅游吸引物符號被賦予了強烈的政治意味，標志著國家的獨立和主權。旅游者通過這些符號獲得對自己國家的深刻感受，從而喚起對自己國家更加清晰的情感和意識。旅游者與國門和41號界碑的合影，一方面為旅游者提供了一種在場證明，即證實自己曾經到達過祖國的邊界，這將成為這段旅游經歷最真實可信的證據；另一方面是一種心理上的在場和可達性，國門和界碑作為國家領土和主權的象征，相比于其他國家性象征不僅具有權威性，可達性也比較強，是普通人可以與自我“想象”的國家拉近距離且具有真實性接觸的證明。

此外，部分到滿洲里國門景區的游客主要是為了觀看和感受想象中遙遠甚至奇異的邊疆風光和習俗。部分青少年旅游者通過研學旅行、夏令營、家庭旅游的形式開展紅色旅游，在實際的旅游過程中尤其是在國門景區的游覽過程中，通過觀賞那些被賦予強烈政治意義的景觀，觀察另一個國家相對應的景觀，他們所獲得的不僅僅是旅游經歷本身，還有對自己國家的感受和認同。“就是在那里更多地感受到作為一個中國人的存在，因為不遠處就是別國領土。邊境地帶的標語警示性很強，讓人心生莫名的肅穆。”民族的歷史，國家的復興是一段宏大的歷史敘事，對于普通民眾而言，和他們的生活緊密相連的仍然是具體的真實可感的細節。

國門景區中密集分布的國家象征符號使旅游者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受訪者提到在進入國門景區看到國門上的國徽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幾個大字之后，用了“莊嚴”“神圣”“莊重”“威嚴”等字眼來形容，這足以見得，在國門景區中，這些象征著國家的符號首先從視覺給予了旅游者巨大的心理震撼，也為整個游覽過程奠定了基調。在整個國門景區中，不同類型的組合符號，也使旅游者產生了對國家歷史的自豪感。

滿洲里國門景區一個非常大的特點就是該景區保留了自晚清以來的歷代國門建筑，在這里，游客可以清楚地看到晚清時的一根隨意立下的木樁，演變成為如今莊嚴肅穆，高大壯觀的建筑。在這樣的參觀過程中，旅游者會不自覺地將這五代國門進行對比，在進一步的思考中，挖掘出與之相關的歷史記憶，進而通過歷史的縱向對比和相關聯的歷史事件，一段我們國家由弱變強的輝煌過往隨之浮現。而在登上國門通過望遠鏡觀看對面另一個國家的景象，并自然而然的與自家國門進行比對的時候，一個越發強大，不斷繁榮發展的國家形象呼之欲出。通過滿洲里國門景區部分有國家象征意義的符號互動和對部分組合符號的歷史背景的了解與感受，旅游者也能夠真切深刻地體會到對自己國家身份的歸屬與自豪。

值得肯定的是，滿洲里國門景區在景觀布置、線路設計方面是成功的。有一定知識背景的旅游者會不自覺地對歷代國門和國門內外的景象進行對比，并由此產生延伸思考。在時間的縱向和橫向的對比中，旅游者對自我國家身份的認同也在不斷增強。游客略顯激動地講到“印象最深的五代國門，沒見過前還真是體會不到，咱們的國家正一天天強大起來！”“國門上面有個免費使用的望遠鏡，能看見對面國家的小鎮子，感覺還是我們這邊建設得更好一點。”通過景區精心布置和組合的符號系統，并通過各種體驗手段，不斷推動旅游者進一步理解和思考其背后深層次的含義，在被動的或是自覺的對比當中，旅游者將自身置身于世界格局甚至是國家命運的宏大背景下進行反思，潛移默化的過程中產生對自己國家的歸屬感與自豪感，這正是滿洲里國門景區打造國家認同的重要路徑。

（二）門票與服務——積極認同的桎梏

有的以革命歷史文化和邊境風光為背景，主打愛國主義教育的紅色旅游景區，其門票價格高于同類型的景區。誠然，景區的日常運營維護需要一定的資金作為支撐。但是紅色旅游的公益性仍是景區經營不可忽視的問題之一。如果門票較高卻并沒有為旅游者提供相對應質量的服務和體驗內容，提供的產品還停留在簡單的視覺體驗上，性價比不高，會使旅游者產生一定的心理落差，帶著這樣的情緒進行的旅游不論是在游覽過程中還是在旅游后期的回憶里，都會影響旅游者形成積極的國家認同。

游客對于旅游空間的想象來自旅游目的地利益相關者通過集體敘事的群體建構以及旅游者對旅游目的地相關歷史背景的了解以及自身的日常生活習慣，而往往游客對于旅游目的地的想象和自身真實的體驗是不能保持一致的，由此也會進一步導致旅游者的心理落差。

除門票問題外，線上評論中還有關于景區門票取票程序繁瑣、景區內部商業化較濃、景區內部內容單一等方面問題。旅游者在旅游過程中的認同建構具有一定的層次性，而對旅游目的地的認同和對一段旅行的積極認同是構建更深層次認同的基礎和前提。

三 結語

無論是哪種類型的旅游者，不論景區服務質量如何，既然愿意進入到國門景區這樣一個充滿國家象征意義的場域之中，滿洲里國門景區中所有的景象給予旅游者的必然是一種震撼的體驗，親眼看見國門，看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那一刻，所有旅游者的內心均會升起一種作為中國人的“認證”。在邊境紅色旅游的過程中，旅游者通過對景區中具有國家象征意義的符號互動與意義的解讀，進而不斷增進其對國家身份的認同和反思，在與象征“他者”和“舊我”符號的組合與對比中，旅游者將自己置身于更加寬廣的時空當中，感受國家在縱向和橫向的時空當中的巨大發展，從而進一步增進了心中國家形象與實力的歸屬與自豪。

旅游像是某種不定期的儀式，用“神圣”的方式來提醒普通大眾，我們的生活是與國家的未來與過去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的。總的來說，邊境紅色旅游地在整個紅色旅游發展的版圖中還是很小的一部分，但本文的研究對于相關的紅色旅游研究仍有一定的借鑒意義。紅色旅游語境之中除門票價格、服務質量之外，還有哪些影響因素會對旅游者國家認同的形塑產生影響？這些相關問題都有待研究者們進一步深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