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守仕
作為大漢朝邊防線上的一座關隘,陽關已經遠去,遺留的烽燧,也是傷痕累累,千瘡百孔,難以言表昔日的喧囂與繁華。而作為人們心靈中的期盼與憧憬,陽關卻如一壇老酒,愈發醇厚,愈發濃香,一提起這個名字,就能讓人沉思、沉醉。
源于王維的那首千古絕唱,自踏上陽關土地的那一刻起,就覺得自己對陽關的理解是很清晰的。于是,在這種心靈的激動和自豪中,我與陽關守望了近五年。再后來,帶著對陽關的記憶離開了,但心靈深處對陽關的情結和膜拜始終未變,有多少次我曾夢回古陽關,策馬揚鞭,馳騁于商賈穿行的陽關大道。
時值盛夏,我終于有緣再次來到古陽關。這是一個驕陽似火的晴日,茫茫黑戈壁散發著逼人的暑氣,讓人舉步維艱。當我踩過那古銅色的秦磚漢瓦,面對那一段段在黃沙圍困中仍然執著堅守的殘垣斷壁,我才真切地聆聽到了來自遠古的呢喃。正是這種心靈碰撞,徹底顛覆了我對陽關最初那膚淺而粗糙的認識。陽關作為曾經絲綢之路上的重鎮,對于今天的人們來說,已經是一個文化符號,一種精神象征。它的興衰,已不單純是一城一池的遠逝,而是陽關古文化的興衰,從這個意義上說,人們對陽關的膜拜,就是對陽關文化的膜拜。
陽關古道,大漠駝鈴。邊城關隘,掩于黃沙。在這里,古董灘永遠是陽關的名片。這片酷似沙海的平整地帶,是否掩埋著偌大的陽關古城,文明的歷史說不清楚,商賈、游子、墨客更說不清楚。但千百年來,風沙過處的沙海,卻是古董遍地,這又告訴我們怎樣的一種真實?是邊關戰事的慘烈,還是古陽關曾經的開放、繁榮和富庶?
烽燧半墩,積薪裸露。狼煙已逝,滄海桑田。這墩烽燧倔強而執著,在肆虐風沙和漫長歲月的沖刷中一路走來,盡管千瘡百孔,但它對邊關戰事和歷史煙云反復的見證卻保持得那么的完整。這種近乎蒼涼的完整中透著一股讓人無可名狀的寂寞,越是經歷過綠山秀水高原大川的人們,這種感覺就會越強烈。我執著地認為,這種讓心靈震撼的感覺才是陽關古文化的靈魂和魅力。正是這種力量,才會讓無數游子文人墨客,對陽關和陽關文化的膜拜,千百年來從未絕跡。
然而,陽關腳下崛起的新型特色農業,著實讓陽關換了新顏。這里湖泊蕩漾,碧草連天,溪水潺潺,魚躍鴨游。走進這片綠海,但見小康民居院后是古木參天,院前清水流淌,院門對面則是葡萄田園,阡陌縱橫。在這里,我們感受到的不是邊關的蕭瑟,而是民生的和諧與安逸。
葡萄原本是陽關人的支柱產業,但在轉型跨越發展的旗幟下,陽關人將其轉型為旅游農業。雨后春筍般興起的農家特色驛站,清一色建在葡萄長廊內,坐在廊內,面對蒼翠欲滴的葡萄,品一壺老酒,吃一頓農家飯,再聽一段“陽關三疊”,陽關的民俗民風盡收眼底,其間的愜意和驚喜,豈是能用語言和文字表達清楚的!
站在陽關烽燧旁極目遠眺,碧瑩瑩的葡萄田園外圍,廣袤無垠的林帶綠洲和戈壁灘迤邐向西,一馬平川的地貌是否就是曾經商賈穿行的陽關大道,我的拙眼無法識個明白。但值得慶幸的是,濕地和綠洲是敦煌陽關保護區核心區。這里林草豐茂,湖泊蕩漾,大雕盤旋,百鳥齊翔,偶爾一群白鷺輕捷地掠過湖面,灑下一片蘇杭童話般的美麗。濕地和內陸河流域更是陽關人繁衍生息、安居樂業的根基,也是陽關文化得以賡續的命脈,直接關系著陽關這塊“大漠水鄉”的存在。
西土溝流域高大密集的蘆葦遮天蔽日,濕地和綠洲自南向北伸展,如同一把綠色的利刃,直插從青山梁奔騰而下的庫姆塔格大沙漠,瘋狂的流沙終于在這里止住了腳步。
新的時代,新的理念。山水相依,沙水共存。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陽關終不再是唐詩里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