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在書桌后的轉椅上坐下,“陸恩那里有兩張3號艦的船票,我會弄到手,到時候……你和梅琳一起走。”
瑪莎正在梳頭發的動作一停,看著鏡子里的黃發男人:“霍格,他們不會讓梅琳上船,新世界不歡迎克洛。”
“我知道,但她可以偽裝成我們的孩子,用我的船票上船,”黃發男人慢悠悠點燃一支煙,和藹地望著那正在看圖畫書的小女孩,“我已經老了,不想去什么新世界,你們還年輕……”
“這該死的克洛!”瑪莎猛地站起來,將梳妝臺上的雜物朝梅琳丟過去。
梅琳嚇得躲到了霍格身后。
“瑪莎,”霍格將梅琳護在懷里,“咱們不是說好了,她不是克洛,是我們的梅琳……”
三年前,梅琳死于高原反應,瑪莎悲痛欲絕,霍格為了照顧她的情緒,領了一只幼小的克洛回來。
這只克洛很快就寄生在瑪莎的意識里,變成了梅琳的樣子。
除了很少說話,她和死去的梅琳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還更乖巧。
“霍格,你記不記得你跟我說的話?”瑪莎捧著毛巾哭了起來,“你說……她不是梅琳,只是來幫助我渡過難關……”
那是霍格將它領回來時對瑪莎說的話。
“時刻保持清醒是很累的,瑪莎,我累了,想休息一下。”霍格悠閑地吐出一口煙圈。
積雪從舊公寓的屋檐上落下,書房里傳來連續不斷的新聞播報聲。
陸恩坐在書桌后的木椅子里,事不關己地看著全球各地的新聞。
第三艘,也就是最后一艘前往新世界的飛船馬上就要啟航,全球各地的人擠破了頭,都想弄到幾張船票。
人的本能就是在與同類的競爭中,占據最有利的資源,活下去。
但是也有例外情況。
陸恩此刻正悠閑地看著屏幕上的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內心毫無波瀾。
這些年來,他看慣了。每當一個新的穹頂區建成,人們就會迫不及待地搬家,削尖腦袋想擠進穹頂區,后來新世界行星改造完成,人們又開始為了幾張船票而拉高踩低,斗來斗去。
陸恩則是淡泊名利、心如止水,他守在一個舊公寓中幾十年不曾挪窩,頗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傲世感。
他現在關心的事情,一是陸雪歸是怎么來的,二是電磁子理論中那個難以自洽的問題。
陸雪歸走到書房門口,輕敲了敲門。
“有人來了?”陸恩問了一句,似是知道少年不會回答,徑直起身向門外走去。
霍格已經脫下了風衣和帽子,從手提箱里取出一臺白色的機器,抬頭朝他“呵呵”一笑:“陸所長,我找到了讓克洛開口的辦法。”
“什么辦法?”陸恩很感興趣地走過去。
“是剛剛想到的,還沒有嘗試過。”霍格在白色的機器上按了兩下,像是在調試,一陣“滋滋”的電磁噪音響起,“克洛既然可以入侵宿主的潛意識,那么只要宿主在清醒狀態下進入自己的潛意識,應該就能嘗試與克洛交流。”
“我之前也曾找過催眠師,但是效果不好,每當我在意識中看見陸雪歸,就會突然驚醒,”陸恩在沙發上坐下,好奇地拿起那臺白色的機器看了看,“這是什么?”
“這正是我今天來的目的,我們北方培育基地專門研制了一種用于克洛培育的連接器,”霍格解釋道,“為了使克洛能順利地與特定宿主建立連接,我們發明了這種機器。這機器能在人和克洛之間建立穩定的精神連接,宿主通過連接器進入自己的潛意識后,不容易驚醒。”
“然后呢?”陸恩給霍格端來一杯清水。
陸雪歸站在不遠處,好像也在觀察這臺機器。
“首先,通過這臺機器你能看清自己的潛意識,或許就會明白這家伙為什么變成這副模樣,”霍格指著陸雪歸,后者正在不遠處,眼神空洞地看著他們,“其次,這里有兩個頭盔。必要時,我也可以通過這臺機器,進入你的潛意識,嘗試與這家伙直接進行意識交流。”
“我需要怎么做?”
“很簡單,你坐在沙發上,戴好這個頭盔,然后我啟動機器,”霍格又看了一眼陸雪歸,“讓他也在對面的椅子上坐好。”
“好的。”陸恩聽霍格的建議,讓陸雪歸坐在對面的木椅上。
“還有件事,我要提醒您,陸所長,”霍格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雖然克洛通常對宿主相當忠心,但也會在某些特定情況下,主動切斷與宿主的連接離開。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沒有辦法了。”
“沒關系,咱們試試吧。”陸恩戴起那個充滿電極的頭盔,躺在沙發上。
耳機里傳來舒緩的音樂聲,緊接著頭盔的電極傳來輕微刺痛感,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陸恩緩緩合上眼睛。
他覺得自己很清醒,視覺和聽覺都比平時更敏銳,可是看到的景象卻和平時不太一樣。
空氣暖洋洋的,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筑沐浴著和煦的陽光。
這是……三十年前?
陸恩腳步輕快地在聯合會建筑的內部穿梭,觀察著那些熟悉的人和景象,直到他走到一間教室的門前。
教室里傳來兩個男人討論問題的聲音。
“你這個理論有些問題,就是在這一點上不能自洽,”其中一個男人挑剔地說,“就是這個方程的處理……”
“我承認,在這個點上確實不能自洽,”另一個男人躊躇滿志地說道,“但它仍舊是物理學有史以來最成功的理論之一,只要再給我三年,不,一年時間,我一定可以把這個問題徹底解決。”
陸恩的頭突然又開始抽痛,好像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他沒有敲門,就徑直“飄”了進去,飄上了講臺。
一個三十多歲穿著白襯衫的年輕男人坐下下邊,抬頭看著白板。
他戴著胡桃色邊框的眼鏡,一頭黑發。陸恩記起來,這個穿白襯衫的男人就是年輕時的自己。
還有一個瘦削的年輕人始終背對著他,正忙著在白板上寫著什么,好像是些公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