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蝴蝶夫人

一艘啞鈴狀飛船靜靜地懸浮在“耶夢加得【注】”五號行星附近，“啞鈴手柄”上有翹曲的蝴蝶狀遙感儀，那是宇宙科考船“蝴蝶夫人”號的標志。觀測員貝肯對船長說：“這顆行星開始走向崩壞，從赤道向兩極流出類似紅霧的物質?！?/p>

船長郭立陽將方糖大小的琥珀色溶塊丟進玻璃杯，在激光器下一照，小方塊在玻璃杯中舒展蕩漾，溶解為一杯威士忌。郭立陽小酌幾口，說：“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畫面啊，雖然四十年前在‘耶夢加得’星系發現這行星時，已經預料到崩壞的結局。由于距離越來越近的超巨行星的潮汐力，耶夢加得五號的崩壞程度超出想象……”

其他船員望著大屏幕上分崩離析的星球，有人聯想自己身如滄海一粟、不知何時歸鄉；有人想起被污染得岌岌可危的地球，想這段航程結束之后把妻子兒女接到其他行星的殖民地。眾人正不知道說什么好，一個年輕船員轉移話題道：“那里有生物嗎？”

郭立陽咽下一口威士忌，答道：“曾經有過?！?/p>

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的意大利裔科學家不像其他人那么悲天憫人，只是侃侃而談：“潮汐力的變化會讓行星內部物質產生‘摩擦’，進而形成地熱，藉此創造出溫暖的環境。不過‘耶夢加得’五號上，從數千年前，生態系統就開始逐漸崩壞——海岸線被地殼涌出的熔巖填埋，火山灰不僅遮蔽陽光，還令大部分動物呼吸困難，植物和食草動物逐漸消亡?！?/p>

“在大約二十年前最后可查的勘察報告中，只剩下極少數食肉動物而已。不過現在都已滅亡殆盡，只剩下這顆行星等待死亡。”

觀測員伊莎貝爾說：“阿爾貝里西，你先別急著下結論?，F在整顆行星疑似發生大規模的龜裂以及斷層活動，自轉異常，還大大偏離原先的公轉軌道，這是怎么回事？”

阿爾貝里西調出一連串數據，指著屏幕上跳躍痙攣的曲線、急忙對郭立陽說：“這顆行星就快發出死前的哀嚎了，我們先退到其他行星后面以防萬一吧。沖擊波要來了，船長，快下令張開防護盾！”

行星表面似有無數金色的菌絲分裂，那是地殼在龜裂。兩極電離層急劇變化，極光妖冶地躍動，光怪陸離，熔巖如噴泉爭先恐后地涌出，物質噴發喧囂塵上，就像此起彼伏的煙火。

雖然“蝴蝶夫人”掉頭駛離，但沖擊波還是讓船體痙攣地抖動。這一陣沖擊過去，阿爾貝里西長長地松了口氣：“船體無異常，沒有遭到行星碎片撞擊?！?/p>

郭立陽下令道：“現在出動小艇，從噴發出的物質中，隨機采集巖石樣本。”

“蝴蝶夫人”飛近漂浮在太空中的殘骸，遙感裝置在已冷卻的碎片中掃描，人工智能的合成音響起：“發現反射光譜異于其他殘骸的物體，并非巖石。”

郭立陽一愣，急切地問：“是冰塊還是什么？”

數據和曲線在屏幕上躍動，阿爾貝里西說：“船長，完全不清楚，它的組成無法解析?！?/p>

伊莎貝爾盯著屏幕說：“船長，那東西被行星所剩無幾的引力束縛在同步軌道上。直徑約有8米，馬上要從本艦附近經過了?！?/p>

郭立陽問：“形態的分形呢？”

阿爾貝里西說：“從外觀上來看是無機物，它好像將英國紳士的老式雨傘揉成一團，傘骨和傘面扭曲變形?！?/p>

眾人一起望向大屏幕上的影像，那家伙雖然渾身漆黑，但粗礪的表面將它和黑緞子般光滑的太空區分開來。

【注】耶夢加得（Jormungand）：是北歐神話中能環繞人世的巨大海蛇，是詭計之神洛基和女巨人安格爾伯達的第二個孩子，芬里爾與海拉的兄弟。奧丁趁耶夢加得還年輕時，將它扔進環繞世界的深海之中。巨蛇的體型已經非常龐大，它把身子伸展，竟然剛好在深海的另一端碰見自己的尾巴。耶夢加得被自己的體重和海水的壓力所困，在海中不能掙脫，只好緊攏身體，把整個塵世（Midgard）圍住，因而被稱為“塵世巨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