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條件

唐賽德像是被我的話嚇了一跳，他瞪大眼睛：“非常抱歉，我或許又犯錯誤了，我怎么老是這樣？真是對不起，我是無心的……”

他干什么？是我的一句什么咒語打開了他的道歉模式嗎！

“我還有一個煩惱，就是我覺得活著沒意思！活著有什么意義？你告訴我？”我可不想聽一個機器人的道歉，無心的？他根本沒有心好嗎？我決絕地打斷了他。

“嘿小東西！”他滿臉的歉意瞬間就被替換成自信：“活著當然很沒意思，這我可以向你保證。每天都是一樣的，翻來覆去，無聊至極！尤其是你們人類，你們還得經歷生老病死，嘖嘖嘖，那得多疼啊……”他一邊說還一邊手舞足蹈起來，他的身體語言跟他的笑容一樣不合時宜。

不知是不是從我臉上讀出了什么，話音未落，唐賽德又一次驚恐起來：“天哪！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真是對不起！”他捏緊了拳頭，一副要打我的神情，老實說那一刻我有點被嚇到，后悔自己不該點了這“五大三粗”。

幸好他并沒有遷怒于我，倒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扭曲著一張臉輕聲對我說：“如果你對我不滿意，可不可以不要給我差評？我已經收到九條差評了，如果再有一條，我就會被淘汰出局，我可能會被永遠地鎖在那該死的倉庫，甚至被銷毀呢！”

說完他又用他那粗咯咯的手去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可那里依舊沒有晶瑩的液體。但他此時眼里一閃而過的恐懼卻那么真實，真實得讓我險些忘了他是臺機器。

“這是什么情況？你跟我說說？不過……”我確實有點狀況外，但還是控制不住想要繼續惡作劇他一下：“你一直叫我小東西！這我就不太高興了，除非……”

“除非什么？”他抬起頭看我，滿臉期待。

“除非我叫你大個子笨笨！這樣我們就算扯平！”我強忍著笑回。

“大個子笨笨？”他又定格了五秒，再次爆發出那憨氣十足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當然沒問題小東西，我就是大個子笨笨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他的笑點很不正常。

“那么大個子笨笨，你為什么請求我不給你差評？給我一個理由。”我才懶得等他笑完，那樣會浪費我太多時間。

“嘿！對！”他停止憨笑，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扭捏地說：“我出廠兩個月了?！彼鹗指冶攘艘粋€“二”，這完全多余的動作。

“第一個月我接受了很多調試和培訓，第二個月我就來到了這里。在這里我一共做了十個人的情緒治愈員，”他又不好意思看看我：“當然，你是第十個。前面九個客人都給了我差評?！彼迒势鹉槪骸爸鞴芨艺f，我要是再得一條差評，就會被判定為假冒偽劣產品，然后被淘汰掉。”

偽劣就偽劣，哪來的假冒？他總是讓我無語。

“可我不想被淘汰。”唐賽德眨了眨無辜的眼睛，他的睫毛居然比我的還長：“我喜歡這里，喜歡這白白的房間，這里總是很溫暖不是嗎？我還喜歡人類，跟你們人類聊天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聽一些蠢言蠢語簡直讓我如沐春風哈哈哈哈……”

這次是他主動停下來的，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話可能冒犯到了我，他收回他那白癡般的笑臉，繼續哭喪著說：“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我很喜歡與你們交談，我很喜歡我的這份出廠默認職責，我不想這么快結束我的一生?！彼D了頓，意識到不妥，又補了一句：“作為服務產品的一生?！?/p>

“這么說除我之外，你的差評率是100%？你也太差勁了吧？”我承認我有些被他荒謬到了。

“確實如你所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會這樣？跟我同批次的機器人都不這樣，他們全是好評。別說他們了，主管說我的前幾代、我們整個公司、整個治愈樂園、從未出現過像我這么高的差評率。我真的不懂……但說真的我好像也意識到一些我自己的問題，我知道面對客人我應該怎么做，我接受過培訓，也深度學習過前輩們的實戰，我知道要以客人的心理撫慰為最大出發點。可我就是做不到，每次客人說了什么，我簡直來不及反應，我的真實想法就被脫口而出了，想必就是我的口無遮攔得罪了客人們。其他機器人都不會這樣，他們簡直偽善得絕妙，讓我鄙視……”唐賽德又開始碎碎念起來。

但，真實想法？偽善？鄙視？這個機器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可說這些也沒有用?。课以儆幸粭l差評就要被淘汰了，我可不想被鎖在永無出頭之日的暗箱里……”他甚至帶著一絲哭腔了。這大個子笨笨，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話！

一個閃電劃過深空，我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我可以給你好評?！蔽艺f：“不過有一個條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