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君子不是真的

君子不是真的。

什么意思？貝蓓的表情僵了。

這個君子是純虛擬的。李駿燁說。

純虛擬？

其實貝蓓明白的，所有人都明白。網絡平行空間的形象有三種，一種是真人的全息影相，形象舉止是原人的還原，與真人完全一樣；一種是修整形象，外表形象是修改過的，大部分是美化，也有不少個性化的修改，不過修改的只是形象，活動的還是真人，這種在網絡平行世界里是最普遍的，人以自己滿意的形象，在網絡平行世界中經營另一個生活空間；還有一種是純虛擬的，純虛擬的形象可以說是一種程序，用程序虛擬出一個形象，跟人進行交際，有不少公司設計大量的純虛擬形象，提供給人在網絡平行空間交往，這時純虛擬就是一種產品。純虛擬背后可能是一個人，不，是一個人設計的程序，也可能是一個團隊的設計，甚至可能是智能機器人，以人的身份、形象、口氣、習慣跟人在網絡平行空間交往，但不是人。通過大量的數據存儲、學習，自動升級，形成資料庫，在這個資料庫里，人被分成各種類別，所有的類別都有應對的方法方式。對交際對象，程序會自動匹配交往方式，還會根據交往對象的具體情況自動進行調整。

在網絡平行空間結交純虛擬并不奇怪，那是很多社恐者、孤獨癥者選擇的陪伴，甚至成為憂郁患者的治療方式，純虛擬很會“照顧”人的情緒，有著機器的耐性，自己卻不會產生壞情緒。但與純虛擬者交往者，都清楚對方是純虛擬。

貝蓓完全不知道，更大的問題是，這個叫君子的純虛擬完全看不出，感覺不出。純虛擬與真人全息影相和修整形象都不同，表情稍顯機械化，特別是眼睛，沒有人特有的那種光彩，在網絡平行空間混一段時間后，都能分辨出來。

我從沒見過這樣逼真的純虛擬，不單微表情和真人無異，更可怕的是他有眼神。李駿燁說。眼神是區別純虛擬最重要的標志。制造這個純虛擬的，不管是單個人還是團隊，技術都是驚人的，李駿燁自認是高手，卻完全無法設計出這樣的純虛擬。

這兩年多，跟我交往的一直是純虛擬？貝蓓全身無力，幾乎是喘息著說，不知是悲傷還是憤怒，君子是她的愛人，她連線下世界都沒有愛人的，君子就是她全部的感情世界。

怪就怪在這里，君子并不是從頭到尾都是純虛擬。李駿燁告訴貝蓓。他復原了關睢和君子交往的部分痕跡，發現最開始半年和關睢交往的君子并不是純虛擬，而是一個修整形象，半年后卻突然成了純虛擬。這到底是為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這樣跟我交往。貝蓓抱住腦袋，頭皮發麻。

最開始的君子是想跟關睢交往吧。貝蓓告訴自己，可半年后他退出了？跟她相處的感覺不對？不對的話做什么又弄個純虛擬，是耍她嗎？還是一開始就打算耍耍的？不，君子不是這樣的，兩年多了，她太明白他是怎樣的人，不，他不是人，是純虛擬……

李駿燁提到戀愛型純虛擬，專供給想談戀愛又怕陷入親密關系或不想花精力投入感情的人體驗的。戀愛型純虛擬有付費和免費兩種，付費的更周到更智能，免費的有的是為賺流量，有的是為平臺留住用戶，純虛擬可以同時跟很多人“談戀愛”，那些交往對象都是它們的客戶。或許君子就是戀愛型的純虛擬。

開始半年跟關睢交往的是修整形象，后面兩年換成了純虛擬，李駿燁設想了一種可能性，會不會是測試型戀愛機器人，而貝蓓則是被選中的測試對象，一開始是由某個測試員以修整形象出現，測試滿意之后，以測試員為模特，設計了純虛擬君子。這樣就解釋得通了。這種測試并不少見，只不過被測試者多是知情的。

查清楚。貝蓓目光有些直。她要知道君子是哪個人或哪個團隊設計的純虛擬，或是哪家公司的純虛擬客服，她一直以為的“有情有義”原來是純虛擬，這兩年多的時間突然成了笑柄。

李駿燁告訴貝蓓，他查不到具體地址，對方很厲害，設置了高級的屏蔽功能，我需要好好想辦法。按這個來看，這純虛擬更大的可能是個人設計的，一般團隊或公司沒必要屏蔽這些東西。

君子又約關睢了。

李駿燁的意思是，讓貝蓓繼續跟君子交往，且不要讓他察覺到異常，如果讓他察覺到異常，可能很難再查出什么。李駿燁本想告訴貝蓓怎么聊，交代貝蓓委婉地探問君子一些問題，好讓他多了解點信息，也許有助于調查，想想算了，這個君子已經經過無數次升級，智力超過一般的純虛擬，很容易發現，加上貝蓓現在又是這個狀態，很難保持淡定。

你就按平時那樣跟他交往就成。李駿燁交代。

這對貝蓓來說很難。兩人剛見面，君子就把關睢帶去喝奶茶，說吃甜的心情會變好。邊喝邊跟關睢聊，話里半是關切半是詢問半帶著勸解，關睢滿腹心事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好在因為歐陽意的事，關睢情緒一直不好，他也知道關睢還走不出來，便都往那件事上推了。

最終，李駿燁認定這個純慮擬確實是單個人創造的。

他和你有點很類似，個人情緒其實很明顯。李駿燁跟貝蓓分析。歐陽意的事情后，君子會跟關睢談論死亡，談論人生虛空，那些話語不太像系統里雞湯式的言語，帶著很深的個人感慨，甚至挺深刻。他還跟貝蓓講往事，對她的往事有特別的興趣，對逝去的時光，表現得很懷念，甚至很傷感。這種情況，團隊或公司設計的純虛擬極少出現，團隊或公司創造的純虛擬更注重“效益”，更清晰，更“理智”，也更“陽光”，一般不會順著客戶的“負面”情緒，更不會主動提起這些“傷感“的、低落的話題，會盡量往開朗的方向帶，以給用戶更積極的體驗。

貝蓓不想聽這些分析了，關睢和君子之間怎么能被“分析”。

李駿燁終于解碼出君子所在的地址，竟然和貝蓓在同一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