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醫院的故事

引子

2022年金秋的一天，朋友給我發來一條微信，是一則新聞：

（北京市）北大醫院、北醫三院、朝陽醫院、友誼醫院、積水潭醫院、同仁醫院、垂楊柳醫院等九家醫院啟動護理員制度試點，每家試點醫院選擇二至五個病區，由醫院護理部統一聘用、管理經過專業培訓的護理員，用護理員這一新興工種代替護工。據悉，每家試點醫院將按3名護士配備1名護理員的比例引入護理員。護理員制度建立后，醫院還將恢復病人家屬探視制度。屆時，護理工作全部由醫方承擔，病人家屬不用再單花錢請護工了。目前，相應的護理員培訓教材已到位，首都醫科大學被指定為護理員培訓基地，首批60多人的護理員培訓工作即將展開。

看完后，我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想起不久前母親骨折住院曾經承受過醫院無護理員之痛，我為這一姍姍來遲的消息拍手叫好！

那天，年過九旬的老母親突然不慎摔跤，導致髖部股骨頸骨折，被送進北京一家骨科三甲醫院，需要立即住院手術治療。當時北京疫情嚴重，出于疫情防控需要，醫院可以收治患者住院治療，但家屬不能在病房陪護，需要另請護工全天全程陪床護理。而住院部的門口，正圍著一大群護工和家政中介紛紛爭搶著向我“推銷”自己：

一對一陪護一個價，一對多陪護又是一個價；

管護工一日三餐是一個價，不管飯又是一個價；

患者能生活自理是一個價，不能生活自理又是一個價；

開發票是一個價，不開發票又是一個價；

…… ……

請個陪護患者的護工有必要搞得這么復雜嗎？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冒出一個在醫院工作卻不懂護理知識，也不歸醫院管理，而由患者家屬自行從社會上聘請來醫院照顧患者生活，叫作“護工”的新工種？

但是醫院明文規定，患者住院期間必須有專人陪護。因此，無論護工要多高價，你請也得請，不請也得請。無奈之下我只好以每天300元請了一個全天一對一陪護的護工來照顧住院的老母親，另外再給護工每天30元的伙食費。這樣下來，一個月不算住院就醫診療費，僅護工費就要1萬多元，這對一般工薪階層尤其是每月僅幾千元養老金的退休老人來說，無疑是不堪重負之痛。

母親的手術十分成功，一周后，醫院就讓母親出院了。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因為床位緊張，許多需要住院的患者已經排隊等候很久了。可母親年過九旬，罹患許多老年基礎病，這次術后體內打了兩顆鋼釘，切口還沒有拆線。經過這一次折騰，母親的身體更加不如以前，確實還需要住院康復治療一段時間。況且母親身上還插著胃管、尿管，回家根本無法護理。辦完出院手續，好心的醫生建議我們去北京香山醫院看看，那是北京市海淀區一家醫養結合的醫療保險定點醫院，很適合老人術后康復治療。

于是，我們驅車來到香山醫院，還不忘帶上在手術期間照顧母親已經熟悉了的護工一起前往。入院手續辦得很順利，母親住進帶衛生間的兩人間病房。最讓我們感到意外和驚喜的是香山醫院不需要患者家屬自請護工。

“可是老人還需要全天候陪護，我們子女又不能……”

不等我們說完難處，住院醫生就打消了我們的顧慮：“我們醫院有專門護理患者的護理員，他們都很有護理經驗，一定會很用心、很專業地護理好老人的，你們家屬就放心吧！”

“那護理員怎么收費？”我們還是擔心醫院的護理員收費過高，難以承受。

“我們有收費制度，收費標準公開，還不到你們請護工費的一半。這點也請你們放心。”

我們還是有點憂慮，不得不實話實說：“可是我母親是外地醫保卡……”

“明白，老人是來投奔在京子女的，是吧？還是國家的政策好，外地患者只要在當地醫保中心備案，就可以在我們醫院異地就醫實時結算，沒問題！”

這下我們真的放心了，一百個放心，一千個放心！

因此，當看到朋友微信發來那條新聞后，我第一反應它姍姍來遲的原因是，作為重大改革事項的北京九家三級甲等醫院才剛在部分病區試行護理員制度，殊不知北京香山醫院早早地走在了這些醫院的前面，現在已經名播京城了。

北京香山醫院不僅有完善齊備的醫療設施，有一支專業的醫療救治隊伍，而最令人矚目是他們的護理員制度。這支有經驗的護理隊伍對患者全程溫馨陪護，對醫院高度負責、聽從指揮，對患者家屬免除“請護工難、請到收費合理的護工更難、請到有護理經驗能讓患者家屬滿意也讓醫院放心的好護工更是難上加難”的后顧之憂。

先進的護理員制度不能因醫院小而忽視；

感人的護理員故事更莫因人身微而埋沒。

護理員制度才是香山醫院最亮麗的品牌。

于是我們這才采擷到一串串溫馨感人的在香山醫院發生的故事。

好制度是歷經疼痛得來的

據說北京香山因山頂有一巨石形如香爐而得名。香山是北京久負盛名的森林公園，春天山花爛漫；夏季涼蔭祛暑；金秋十月，香山更是滿山黃櫨樹葉紅似火焰，層林盡染，瑰奇絢麗；冬天則又是一番銀裝素裹的別樣風景。北京香山醫院正位于風景如詩如畫的香山腳下，比鄰總規劃面積近600公頃，生長有30000余種名貴樹木、奇花異草的北京國家植物園。得天獨厚的大環境下，香山醫院里景色幽雅宜人，空氣負氧離子含量比市區高出很多，是患者就醫、康復的好去處。

北京香山醫院是一所以老年病學科為特色的國家一級甲等綜合性醫院，是北京市醫療保險定點醫院。“敬佑生命，老年友善，服務社會，貢獻國家”是香山醫院全體醫護人員奉為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十六字“醫訓”。香山醫院有23個臨床及輔助科室，有完善的醫療設施，聘請全國知名專家、學科帶頭人組成的醫療專家組，能夠及時為病人進行準確的診斷，制定合理前衛的治療方案。然而，先于北京市許多三級甲等醫院而實行的護理員制度，才是這家一級甲等醫院叫得響、亮得開、傳得廣的最佳招牌。

我非常好奇地問香山醫院司福河院長：“三級甲等醫院都未曾實行的護理員制度現在才剛開始在部分病區試點，你們一個一級甲等醫院怎么就率先實行護理員制度，“敢為天下先”，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遠遠地走在三甲醫院的前面？”

司院長沉吟片刻，感慨地說道：“好的制度來之不易。我們實行護理員制度，也是從醫療實踐中不斷探索、勇于改革的結果。因為我們也曾經歷過患者、家屬和醫院都不可承受的護工之痛。”

原來，香山醫院也曾和別家大醫院一樣沒有護理員，凡是來香山醫院住院的患者都要由家屬自請護工來護理患者，這恰恰成為當前患者、家屬和醫院都普遍詬病的護工之痛。

護工之痛：首先痛在患者身上！

那年，身患多種老年基礎病的韓大爺突然病重，不吃不喝躺在床上處于半昏迷狀態，家人趕快就近將韓大爺送到香山醫院住院救治。因為韓大爺的幾個孩子都有工作離不開，不能在醫院陪護，只好將家里請的保姆張阿姨帶到醫院當幾天臨時護工。

只當過保姆的張阿姨哪里做過護工，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護理臥床不起的病人。醫生給韓大爺插了胃管需要喂流食，張阿姨還像在家里一樣，到飯點了就扶韓大爺起來吃飯。護士提醒張阿姨，張阿姨卻問什么叫流食，怎么喂？昏迷中的韓大爺大小便失禁拉在床上，張阿姨不好意思掀開韓大爺的被子清理。韓大爺能下床了，張阿姨又不好意思扶他一起上衛生間。韓大爺臥床不起，張阿姨不知道要經常給病人翻翻身子，從沒給韓大爺擦過澡，很快韓大爺就得了褥瘡疼痛難忍。主治醫生發現這些情況，立刻通知韓大爺的子女，趕快換個有護理經驗的護工，免得韓大爺病痛未愈再因護工護理不當而遭罪。

可韓大爺的子女不知道去哪里請好的護工，了解誰有沒有護理經驗。不得已在家政公司另請一個自稱會護理病人的保姆當護工，結果新來的保姆還不如張阿姨。接下來五天換了四個護工，可以說是一個不如一個。

香山醫院護理部主任、總護士長陳秀敏說：“香山醫院實行護理員制度之前，護工都是患者家屬從家政公司請來的保姆，換個馬甲就成了所謂‘護工’，根本不懂護理，遭罪的還是患者自己。”

護工之痛：同時痛在家屬心上！

韓大爺的退休金每月只有3000多元，前幾年給老伴治病，把家里的一點積蓄都花光了。韓大爺的兩個子女都是普通工薪族，每月收入不高，還拖家帶口的，生活并不富裕。患者請護工的費用按病人身體狀態分幾個檔次，完全失能的患者收費最高，每月七八千元。韓大爺病重住院，生活不能自理，每月的護工費就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再加上醫保報銷之后，個人自費部分和生活費每個月也要五六千元，韓大爺根本無力支付，長久下去子女也承擔不起。于是，韓大爺的兩個孩子商量，父親名下有一套在北京三環以里的兩居室，眼下治病要緊，先把房子賣了。父親病愈后要是還有剩余的錢就住養老院，沒有錢了就輪流跟孩子一起住。

不然呢，還能有什么好辦法？

護工收費不受物價部門監管，收費高、收費標準隨意。患者家屬不敢討價還價，甚至還要額外給護工小費，為了讓護工能夠對病人照料得好一點。

也有不差錢的，卻差一個好護工。錢大爺并不是因為姓錢所以不差錢，而是因為他是家族企業的掌門人，三個孩子都在家族企業的上下游產業鏈各自獨當一面。錢大爺本來在北京一家三甲醫院住院治療，緊急救治之后病情有所好轉，醫院讓錢大爺出院。一問才知道，這家三甲醫院住院病床一直緊張，還有許多病人在等空床位住院。另外，醫院考核床位周轉率，一般病人住院十天左右病情好轉就要出院。于是，錢大爺經人介紹，轉到香山醫院繼續住院。雖說請護工不差錢，但能護理不等于會護理，會護理不等于護理得好。能讓錢大爺滿意的好護工就是請不到，一連換了七八個，不是不會干，就是干不好。最長的干了不到三天，最短的剛見面，因為對錢大爺一句問話回答得不合心意，被因病心煩氣躁的錢大爺給辭退了。換來換去，遭罪的是錢大爺，心痛又著急上火的還是錢大爺的家人。

護工之痛：歸根結底還是痛在醫院根上！

請護工難，請護工貴，好不容易請到護工還不會，患者和家屬都不滿意，于是常常會把矛頭指向醫院。

可是醫院也有苦衷。香山醫院總護士長陳秀敏介紹說，醫院護士的主要職責是醫療護理，協助醫生做好對病人及其家屬的咨詢、輔導、接診和治療工作。病人的康復護理和生活護理只能由護工來承擔。可是醫院又沒有護工編制，患者家屬雇用的護工要么是個體單干，要么名義上掛靠在家政公司，實際上還是個人行為。護工是誰請的誰給錢，就聽誰的話、給誰干活，根本不聽醫生、護士的。護工護理的是醫院的住院病人，本來應當積極配合醫院治療，起到醫生、護士與病人、家屬溝通的橋梁作用。可是醫院對護工卻管不了，也無權管，有時護工不但不能很好地配合溝通，反而會居間成為醫患矛盾的焦點，甚至造成醫療管理秩序混亂。

有孩子來醫院看望住院的老母親，吃驚地發現老母親兩個胳膊注射過的地方皮下一片片紫黑色的瘀血。孩子看了直心疼，質問護士：“你們怎么給我老媽打針的，兩個胳膊都青一塊、紫一塊的，怎么能打成這樣？”

護士小張從衛校學習到醫院工作，給病人打針無數，從來沒遇到這種情況，看到病人胳膊上一片片青紫瘀血，大吃一驚，只說這不是打針的問題，卻又說不出是什么原因。奶奶的孩子不干了，又叫來主治醫生問責。

還是主治醫生有經驗，看了一眼病人的胳膊就知道原因了。主治醫生先安撫家屬不要著急：“老年人血管硬化比較脆弱，凝血功能差，打針后針眼不容易愈合，壓迫時間不夠、不到位的話，很容易導致少量出血引起皮下瘀青。有時年輕人也會出現這種情況，瘀血二三天后是可以逐漸吸收恢復的，不用擔心。”

然后，醫生叫來病人的護工劉阿姨問道：“打過針為什么不在針眼上多按一會兒，多按一會兒就能防止出血，也不至于出現這么多瘀血了。”聽到這些，護工劉阿姨不干了，反正她不歸醫院醫生管，大聲地對醫生嚷嚷說：“這事兒怎么能怪到我頭上來？打針出的血，你找護士去，又不是我打的針，關我什么事？”

總護士長陳秀敏說：“在醫院實行護理員制度之前，護工根本不聽醫生和護士的，只聽家政公司和患者家屬的。因此，許多本來可以避免的醫患矛盾，由于護工在中間不配合、不協調而引發。”

歸根結底，護工之痛還是痛在醫院的護理員編制缺位和制度缺陷上。認識到這一點后，香山醫院成立了由院領導和醫務人員組成的改革專班，司福河院長親自主持專題研究建立納入醫院管理體系下的護理員制度。司福河院長說：“醫院新增護理員編制，建立醫院統一管理體系下的護理員制度，才能從根本上全面提高醫院病患護理水平，免除患者家屬后顧之憂，同時也大大增強護理員的職業責任感、員工歸屬感和工作榮譽感，這才是徹底解決患者、家屬、醫院共有的護工之痛的根本之道。”

2010年，在北京市海淀區衛健委的指導和支持下，香山醫院經過學習、調研、試點，并借鑒國內外醫院先進護理經驗，在海淀區醫院系統率先建立了護理員制度，如今已經走過了13個年頭。香山醫院護理部主任、總護士長陳秀敏告訴我們：“實行護理員制度13年，也是香山醫院不斷探索、總結、完善、提高的過程。護理員由過去第三方家政公司派遣或者患者家屬自己聘請，改為由醫院直接考核聘用；由過去只會簡單保姆式的家務勞動，現在學會了更加專業的生活護理、康復護理、保健護理和功能護理等護理技能；由過去拿患者家屬的錢，改為醫院給護理員發工資；由過去護工只聽患者家屬的話，改為現在護理員服從醫院管理，按醫院對患者病情綜合評估制定的護理方案要求護理。現在香山醫院診斷、治療、護理三位一體，醫生、護士、護理員成為共同對病患高度負責的責任共同體，護理員也成為香山醫院的口碑、品牌，甚至許多老年病患者來香山醫院就是沖著我們有一支好的護理員隊伍來的。香山醫院剛成立時批準床位是300個，經過挖潛改造展開床位已經400個，依然是一床難求呢！”

總護士長陳秀敏帶我們參觀了住院病區，病房有單人間、標準間和多人間不同規格，全都帶衛生間，護理員統一著裝，一對一或一對二在病房24小時不間斷護理。在每個病區走廊兩側墻上掛滿了病人家屬送給醫護人員的各式錦旗，上寫著“醫德高尚、醫術精湛”“精心護理、勝似親人”“精心治療、細致護理、盡職盡責、無微不至”“為百姓著想、幫百姓解憂”等無盡的贊美之詞。

好護理員是教和練出來的

護理員崔云富說：“護理員也是一份有尊嚴的好工作！”

今年50多歲的護理員崔云富，2010年從河南老家剛來香山醫院的時候也才40歲剛出頭，他在香山醫院當護理員一干就是13年，親歷和見證了香山醫院護理員制度從建立到完善的全過程。他說：“在香山醫院當護理員，我看到了自己的價值，找到了職業尊嚴。”

那是2010年春天，本是春耕農忙時節，因為村里土地被國家征用，沒農活可干。崔云富聽說村里幾個女同志要去北京打工，他想，在家閑著也是閑著，長這么大也沒去過首都北京，要不跟她們一起去看看，找份工作。春節過后，來到北京，她們被一家家政公司招聘做保姆，不過沒聘用崔云富，理由是來家政公司請保姆的雇主一般都要女保姆，男保姆干活粗心不說，待在家里看著也別扭。

崔云富沒轍，準備在北京玩幾天。他先逛了天安門，又爬了八達嶺長城，還游了頤和園，最后一天，本打算登了香山就回家的他，一口氣登上香山頂的香爐峰，歇息時無意中聽到旁邊幾個也像是外地的游客在聊天，說香山醫院這幾天正招聘護理員。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聽到這個消息，崔云富心想，香山不就離香山醫院很近嗎，順路去看看，碰碰運氣，萬一被招上了呢。

想到這里，崔云富沒有心思欣賞香山美景，趕快下山，一路打聽來到香山醫院。面試后，崔云富還真被香山醫院錄用了，當上了醫院實行護理員制度后的第一批護理員。沒工作時想工作，有了工作崔云富在興奮之余又有點害怕，他怕自己從沒干過護理員工作，這活拿不下來怎么辦？

很快，崔云富就打消了自己的顧慮。上班的第一天，醫院并沒有給新入職的護理員安排工作，而是先進行護理業務培訓。這已經形成香山醫院的一項制度，所有新入職的護理員都是先培訓、后上崗。于是，在醫生、護士長手把手地教學輔導下，崔云富很快學會了護理員應當具備的基本知識和護理技能：如何觀察危重病人血壓、脈搏、體溫、呼吸等生命體征？如何做好病人的基本生活護理、康復護理、功能護理以及特殊病人的護理方法？如何做好病人皮膚護理，防止長期臥床不起的病人得褥瘡等。這些聞所未聞從沒學過的護理新知識，讓崔云富既覺得新鮮和好奇，又倍感責任與壓力。當他聽護士長教護理員如何輔助病人大小便時，還沒等開始教學，他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大聲嚷嚷道：“每個人生下來就會大小便，這還用得著別人輔助嗎？”

“嚴肅點！”護士長用眼神嚴厲地制止了崔云富發笑，然后鄭重其事地告訴大家：“的確，大小便是人最基本的生理功能。但是，失能病人就是這些人人本能就會的最基本功能也會完全喪失，必須有人工護理輔助才能完成，這就是我們護理員要做的工作之一。”

接著，護士長培訓護理員如何先疏解病人緊張心理，然后在下腹部和會陰處熱敷，輕輕按摩刺激便意。如果病人臥床不起，就要用醫用便盆幫助病人躺著解大小便，便后用手扶托腰骶部，輕輕取出便盆，用溫熱水擦洗會陰和肛門，保持皮膚清潔干燥。遇到病人便秘，還需要用手把病人的大便掏出來。

到了實操示范的時候，碰巧是一個女性病人，崔云富害羞地急忙掩目退后，被護士長一把拉住：“退什么退，退哪兒去？往前站！”護士長告訴護理員：“護理異性病人一定要克服男女有別的害羞心理，在醫護人員眼里，只有病人，沒有異性。此刻她正需要我們幫助救護，你能忍心丟下不管嗎？”

總護士長陳秀敏說得好：“護理工作的初心，就是要讓病人寶貴的生命周期再增強一些能量，再提高一些質量，再延長一些度量。從這個意義上講，這不正是護理員對社會最有價值的最大貢獻嗎！”

經過培訓，崔云富終于上崗了。他被分配在一個標準間病房，同時護理兩個病人。一個是腦梗患者陳大爺，一個是腸癌患者文大爺。兩個老人都半身不遂臥床不起，崔云富就用剛學到的方法和技能精心護理兩個老人日常生活，每天早起給兩個老人擦臉、清理口腔，吃飯時將飯菜和營養添加品用料理機打成流食糊糊，再用大號針管通過胃管進行鼻飼，定時幫老人翻身、擦澡、理發、剪指甲、換洗內衣內褲。除了做好這些生活護理之外，還定時給陳大爺按摩身子、活動胳膊腿，天氣好的時候，用輪椅推文大爺出門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盡職盡責地做好兩個老人的康復護理和功能護理。

有一次文大爺便秘，一連幾天拉不出大便來，護士給文大爺灌腸通便也不起作用。看到文大爺憋得難受，崔云富心里也著急。這天文大爺又說想大便，崔云富讓文大爺側位臥姿躺在床上拉，他在一旁不時地掀開被子看看有沒有拉完好清理。結果他看到文大爺拉不出來是因為肛門被干成一團硬球狀的糞便堵住了，于是他戴上醫用手套把手指伸進文大爺的肛門里，把干硬的糞便一點一點地往外掏，直到后面尚未干硬的大便通暢地排泄出來，崔云富一時躲閃不及，弄得滿手都是。

這一幕恰好被前來探望老人的孩子們看到了，孩子們感動得直落淚，立刻上前要去握崔云富的手表示感謝，嚇得崔云富去掉手套直把手往背后藏，連連說道：“臟，臟，我的手臟！”

文大爺的孩子激動地說：“您都不嫌我老爸大便臟，我們哪里還敢嫌您的手臟！”說完一把緊緊地握住崔云富的手連連道謝說：“我們做子女的都做不到，您卻做到了，您真是比親人都還親！”

幾天后，文大爺的孩子給崔云富送來一面錦旗，上面繡著：“待病人親如一家，精心護理真不差！”

崔云富激動地從文大爺的孩子手上接過錦旗，旁邊的醫護人員看著這兩句并不工整對仗的詞句感到好笑，誰知這時身體好轉一些的文大爺躺在病床上，竟然輕聲地哼唱起京劇來，仔細一聽，原來文大爺唱的是現代京劇《沙家浜》里郭建光的一段唱腔：“你待同志親如一家，精心調理真不差。縫補漿洗不停手，一日三餐有魚蝦……”

一時間，文大爺的孩子身上那種北京人特有的幽默感，感染到在場的每個醫生、護士和護理員，文大爺的病房里歡聲笑語一片，傳遍了整個病區。事后我們采訪崔云富問他：“你用手去掏病人肛門大便，不嫌臟嗎？”

崔云富淡淡一笑說：“在護理員眼里，沒有臟和不臟的區分，都是必須做的工作。不過說句大實話，大便當然又臟又臭，可是看到病人減輕了痛苦，緩解了病情，不也是讓人高興的事嗎！”

簡短又樸實的幾句大白話，沒有什么大道理，只有對病人真情實感的一片仁心。2021年，崔云富先后護理過4個病人，得到了病人家屬送他的4面錦旗。他說：“從病人家屬送我的一面面錦旗，我看到了護理員的工作價值，也感受到了應有的職業尊嚴。這是我當護理員的最大回報，也是支撐我在香山醫院堅持做護理員工作一干就是13年，而且還將繼續干、好好干的力量之源！”

崔云富還護理過一個病人，剛來香山醫院住院的時候，執意不讓崔云富護理。他說把在家里的保姆帶來了，保姆已經在他家干了七八年，熟悉他的生活習慣，洗衣做飯樣樣都讓他滿意，還是讓她來護理心里踏實。考慮到病人的實際情況，醫院破例答應讓病人帶來的保姆護理。可是醫生查房時發現，這個保姆對如何護理病人一樣也不會，她會做飯卻不會給病人鼻飼進食，會打掃房間卻不會給病人擦洗身子，會洗衣服卻不好意思掀開病人被子換尿墊子，更不好意思扶病人上廁所。不到一周，病人就臟兮兮的，房間散發著一股臭味，影響到整個病區環境，病人自己也痛苦不堪，這才同意接受崔云富護理，讓保姆回去了。崔云富一接手，里里外外清理一遍，立刻就讓病人換了模樣，病房也煥然一新。

護理員趙秀琴說：“我們把病人當親人一樣來護理，病人和家屬就會把我們當家人一樣來看待！”

2022年國慶節，香山醫院住院部內科一病區主任陳躍庭醫生收到從法國巴黎發來的一條微信：

陳主任，您好！今天給您微信，特意請您大力表揚我母親的護理員趙秀琴。那年我母親病重住進香山醫院，一直由趙秀琴護理。開始母親由于患病，還因為老年抑郁，很排斥住院治療。小趙把我母親當親人一樣地悉心照料，終于，母親漸漸喜歡上了小趙，也適應了住院生活。今年8月，母親90歲生日那天，小趙撥通電話讓我和母親視頻，看到母親開心地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這都要歸功于你們醫生的精心治療和護理員小趙的悉心護理，再次向您和醫護人員表示感謝，向小趙表示感謝！

發來微信的是羅奶奶在法國的女兒。那年羅奶奶患病，女兒立刻回國四處求醫問藥給母親治病。母親患有多種老年基礎病，用藥后病情有所好轉，回家后又很容易復發，身邊需要有人長期監護，隨時都有可能要住院就醫。可是羅奶奶的兒子和女兒都在國外工作生活，曾經接母親到國外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因為國外環境陌生、生活不習慣，母親堅決要回國，說人老念舊，葉落歸根，不肯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老窩。再說兒女在國外工作生活也很拼、很不容易，她不想在國外給兒女增加負擔。任憑兒女怎么勸，羅奶奶再也不去國外了。可是羅奶奶的兒女不能總是留在國內陪護在母親身邊。于是，女兒四處打聽，終于聯系到香山醫院可以收治羅奶奶住院，治療多種慢性老年基礎病。

香山醫院是北京市海淀區醫養結合的試點醫院。在我國快速進入人口老齡化階段之際，國家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問題，黨中央、國務院從頂層設計，連續出臺一系列綱領性政策文件。《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強新時代老齡工作的意見》強調要深入推進醫養結合，“進一步整合優化基層醫療衛生和養老資源，提供醫療救治、康復護理、生活照料等服務”。要求2025年年底前，全國每個縣（市、區、旗）都要有1所以上具有醫養結合功能的縣級特困人員供養服務機構。為此，北京市衛健委將醫養結合醫院試點安排在海淀區，海淀區又將醫養結合的試點安排在香山醫院。香山醫院把專業的醫療技術檢查和先進設備與康復訓練、日常學習、日常飲食、生活養老等專業相融合，以醫療為保障，以康復為支撐，邊醫邊養、綜合治療，重點為失能、慢性病、高齡、殘疾等老年人提供健康教育、預防保健、疾病診治、康復護理、安寧療護，兼顧日常生活照料的醫養結合服務。有專家學者認為：醫養結合是人類醫療改革創新中的重點康復工程，是一種切實可行的醫療改革新模式。

于是，羅奶奶的女兒趕快把母親送到香山醫院安排住院，老年科一病區陳躍庭主任根據羅奶奶患有多種老年性基礎病的實際，有針對性地制定了醫療和護理方案，并安排有護理經驗的護理員趙秀琴一對一作專門護理。羅奶奶的女兒看到醫院一切安排都十分妥當，放心地回法國工作了。可是女兒一走，羅奶奶因為見不到女兒心里煩燥不安，老年抑郁病情又加重了，天天對著護理員趙秀琴發脾氣，大聲地叫她：“你走，滾開，我不想再見到你！”還隔空大叫女兒，“你快點回來，救救我！”

羅奶奶一叫，趙秀琴就在一旁應著聲：“我就是您的女兒，我在這兒呢！”

清醒時，羅奶奶大聲斥責趙秀琴：“你不是我女兒，你是個騙子！”可是趙秀琴不急不躁，站在一旁給羅奶奶陪著笑臉。

糊涂時，羅奶奶又半信半疑：“你真是我女兒嗎？”趙秀琴趕快大聲回答：“是的，我是您的女兒，我一直在您身邊陪著您、照顧您呢！”

趙秀琴真的像女兒一樣，對羅奶奶無微不至精心護理，每天協助羅奶奶洗漱、吃飯，定期洗頭、剪發、剪指甲、換洗衣服，天氣好的時候扶羅奶奶出去散步，羅奶奶病重大小便失禁拉在床上，趙秀琴也不怕臟，及時給羅奶奶擦洗干凈，又換上清潔的衣褲被褥。

人心換人心，你真我也真。趙秀琴以自己的愛心、熱心、耐心、細心的護理，終于得到了羅奶奶的認可。遇到羅奶奶身體狀態好的時候，趙秀琴用自己的手機和羅奶奶遠在國外的兒女視頻，羅奶奶高興地跟女兒說：“你們在外好好工作吧，別老惦記我。我身邊有小女兒照顧，好著呢！”

女兒開始還驚訝，以為母親又說胡話了：“小女兒？您哪來的小女兒？”

羅奶奶拍拍身邊的趙秀琴開心地說：“就是小趙呀，她天天陪伴著我，比你們做兒女的都還親哪！”

女兒頓時熱淚盈眶，放下電話立刻給病區主任陳躍庭醫生發來前面那個表揚微信。

護理員郝秋香說：“疫情當前，我們護理員用愛心守護患者，和醫生、護士一起把醫院建成疫情防控的安全堡壘！”

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病毒疫情在全球呈大流行態勢，國內疫情多點散發，北京也毫不例外地受到疫情沖擊，一度高中風險區超過兩百個之多。司福河院長分析國內外疫情病例之后，立刻意識到香山醫院所收治的老年病患者為新冠病毒易攻的脆弱人群，他們一般年老體弱，免疫力衰退，稍有不慎，首當其沖非常容易受到新冠病毒的侵害。因此，對老年患者的防護是香山醫院防控疫情的重中之重。司福河院長作為香山醫院防控疫情第一責任人，他要求醫院全體工作人員努力踐行習近平總書記對“廣大醫務工作者是人民生命健康的守護者”的殷切期望，大力弘揚偉大抗疫精神，按照總書記的要求，“恪守醫德醫風醫道，修醫德、行仁術，懷救苦之心、做蒼生大醫，努力為人民群眾提供更加優質高效的健康服務”。

在司福河院長的組織領導下，香山醫院辦公室、醫務部、護理部相關部門制定了疫情期間醫院閉環管理制度、門禁保安管理制度、疫情應急處置預案等制度，各病區科主任作為病區疫情防控第一責任人，醫生、護士、護理員各負其責，從嚴從緊做好醫院疫情防控工作。

疫情期間為防止病毒輸入、交叉感染，香山醫院閉環管理規定患者家屬非必要不探視。因此，護理部主任、總護士長陳秀敏尤其重視疫情期間護理員的護理工作。她給護理員作疫情防控總動員時，要求護理員在疫情期間患者家屬不能探視的情況下，“護理員要做患者身邊的親人、家人、貼心人，精心護理患者共度時艱。”

院長和總護士長是這樣要求的，護理員也是這樣做的。護理員郝秋香疫情期間先后護理的幾個患者都臥床不起。她每天從早到晚精心照料患者洗漱清潔、鼻飼進食，每兩三個小時幫老人翻一次身，定時導尿導便，定期給老人洗頭、理發、擦澡、換床單被褥，保持病房清潔衛生，24小時陪護在老人身邊，協助醫生護士隨時監測患者生命體征，發現異常及時報告，及時得到救治。老人病情有所好轉時，郝秋香主動找康復科負責人張建榮技師教她如何給病人按摩，如何活動四肢關節作被動式運動，幫助患者康復。

郝秋香的丈夫老李也在香山醫院做護理員，他分管的病房在郝秋香的對門。郝秋香護理的陳奶奶大便失禁需要從床上移開清理時，她一個人抱不動老人，便叫丈夫老李過來幫忙。一來二去陳奶奶對老李也熟悉了，要認老李當干兒子，陳奶奶說：“我兒子姓李，正好你也姓李，一筆難寫兩個李字，都是李家人呢！因為疫情兒子不來看我，我就把你當小兒子了。”

老李在一旁哄陳奶奶高興，大聲地應承著，郝秋香一旁糾正陳奶奶說：“誰說兒女不來看您了，只要疫情好轉，醫院允許，他們都輪流來看您，您不記得了？就是來不了，也經常跟您視頻聊天，您也忘了？”

因為疫情兒女不能經常來探視，陳奶奶想兒女心切。每到這時，郝秋香就安撫陳奶奶，給陳奶奶講當前疫情防控形勢，說明孩子們不能來探視的原因，讓陳奶奶不要責怪兒女，要責怪就責怪新冠病毒。陳奶奶有個智能手機可是不會用，郝秋香就用自己的手機給陳奶奶的孩子發微信、短視頻，還讓陳奶奶跟孩子視頻聊天，保持聯系。說到這里，陳奶奶也笑了，說：“都記著呢，沒有忘！只是你們照顧我太好了，我就想認老李當兒子哩！”

孩子們探視陳奶奶時，鼓勵母親安心治療，早日康復，好早日接母親回家。陳奶奶說：“等我出院，要把護理員小郝也帶回家，我還讓她陪我照顧我。”

疫情期間，香山醫院沒有發生任何疫情相關事件，按防疫標準始終處于低風險地區，而患者家屬卻說：“香山醫院比低風險還要低風險，應當是零風險。”老年科六個病區的醫生、護士、護理員都接到不少患者家屬贈送的錦旗、寫來的表揚信，稱贊香山醫院醫護人員：“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用護理員郝秋香的話說：“我們用愛心陪護、用親情護理、用熱情服務，這才贏得了患者和家屬的信任贊譽。”

的確如此，醫生、護士、護理員共同用愛心、親情、熱情，把香山醫院共筑成疫情防控的安全堡壘。

護理員大家都說：“在香山醫院，我們護理員找到了主人翁回家的感覺。”

在香山醫院，醫生、護士、護理員一起構成對病人患者高度負責的責任共同體，醫生負責診斷治療，護士負責醫療護理，護理員負責健康護理，“三駕馬車”缺一不可，少誰都不行！因此，護理員大家都有同感，說：“我們現在不是家政公司的打工人，也不是患者家屬私人請的阿姨保姆，我們是香山醫院的員工。”

用護理員劉阿姨的大實話說就是：“誰給我發錢，我就聽誰的。”

劉阿姨的話糙理不糙，仔細想想還真是這么個理。香山醫院給護理員醫院員工待遇，和醫生、護士一樣有固定月薪和獎金，過節有慰問金和慰問品，國家法定假日上班有加班費，定期組織護理員業務培訓，開展登香山、游植物園、文藝表演等業余娛樂活動，每年給護理員做健康體檢，讓每個護理員在香山醫院都身心健康、愉快工作、快樂生活。

收入有保證，工作就安心。護理員老陳以前曾受患者家屬個人聘請，給在三甲醫院住院的老人做護工，患者家屬總是不能按時給他支付護工費，每到該發護工費的時候，患者家屬不好意思地跟老陳解釋說：“老陳實在對不起啊，這幾天手頭錢有點緊，有點錢先都盡著老人住院醫療費交了，再緩過幾天一定補發給你，別著急啊！”

當然還是治病救人要緊。病人家屬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老陳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繼續用心護理病人。等到最后老人去世，家屬又忙著料理后事，老陳更不好意思催要護工費了。就這樣拖了好幾個月，在老陳一再催討下，病人家屬終于給老陳結清了護工費。老陳說：“跟我一樣做護工的好多人都有過被欠薪的經歷。我還算是好的，雖說給的遲了點，也還都給了。一直拖欠沒給的、隨意找借口克扣護理費的也大有人在，有的不給錢出了院連人都找不到了。”

當護工還有一個弊病就是工作很不穩定。有人雇用了，當一天護工掙一天錢，沒人雇用了，就沒錢掙。因此每當護理的病人快要病愈出院的時候，護工心思就不在護理病人身上了，而是急著找下一個需要護理的病人。在北京的各大醫院住院部門口，常常看到護工或家政公司的經紀人圍在門口周邊，每見到有新來的病人入院，就一窩蜂地上前向病人家屬推銷自己。老陳說：“那時為了爭搶到一個病人的護理，護工和護工有時還爭吵起來。既招惹得病人家屬煩，又常遭到醫院四處驅趕，一點職業尊嚴都沒有。”

老陳轉而志得意滿地說：“現在我們做得雖然還是同樣性質的工作，但是我們不再是病人家屬請的護工，而是醫院的護理員了。別看改了個名稱多了一個字，關鍵是我們的身份變了，現在我們是香山醫院的一員了。”

香山醫院對護理員不僅在經濟收入上有保證，在人員管理上也嚴格要求。醫院護理部主任、總護士長陳秀敏牽頭制定了香山醫院護理員崗位責任制，對護理員工作有標準、有要求、有考核。親手抓護理員的入職考聘、業務培訓、技術比武等，不斷提高護理員的業務水平。護理員日常管理考核由病區科主任、護士長共同負責，要求護理員對病人主動熱情，維護好病人的安全和衛生，觀察病人血壓、脈搏、體溫、呼吸等生命體征，發現問題早報告、早治療。病區科主任和護士長要定期檢查護理員對患者的護理服務質量和病人滿意度。在香山醫院訪談中，醫生、護士都感到現在護理員作為醫院員工，普遍有了職業認同感，比起過去患者家屬自己請的護工好管理，工作起來也得心應手，積極性、主動性比護工強多了，也大大提高了醫院的護理水平和護理質量。用護理員樸實的大白話說：“我們護理員在香山醫院，跟醫生、護士都是一家人，干的是自家活，當然要好好干呢，自己人不能糊弄自己人，是吧！”

護理員老陳深有感觸地說：“說老實話，過去我們做護工，干多干少、干好干壞都是良心活，護理沒標準、工作沒考核，得過且過。現在我們是醫院的一員，既要對患者負責，也要對醫院負責。入職時醫院面試考核很嚴格，一旦被錄用大家就很珍惜工作機遇，工作都很積極努力呢！”

在內科二病區病房，護理員劉石保發揮自己上學時愛寫會畫的特長，業余時間給病區每個病房都畫了裝飾畫、寫上祝福語，有爺爺奶奶康復鍛煉的，有吉祥寶貝跳舞獻花的，還有給百歲老人祝福長壽的，看上去很溫暖、溫情、溫馨，對病人起到愉悅心理、疏緩病痛的輔助作用。

訪談中，陳秀敏總護士長拿給我一張醫護人員今年春節文藝聯歡會的節目單，有舞蹈、獨唱、詩朗誦、戲曲清唱、游戲等。總護士長告訴我，許多節目都是護理員上臺表演的。內一科病區護理員楊虎娥的女聲獨唱《說句心里話》，由衷地唱出護理員的心聲；內二科病區護理員吳水梅一曲《朋友》，表達了護理員把病人當作好朋友的心愿；內六科病區護理員徐金平表演的武術《通臂拳》，那是病人康復期他常常教學的經典動作；內五科病區護理員劉景蘭的詩朗誦《元宵佳節》，帶點家鄉口音的普通話，逗得大家直樂呵，更是透著香山醫院節日里的歡樂愉悅。

最讓我關注的節目是有獎知識搶答，由護士長王萍提問“怎么正確佩戴口罩”“如何正確拍背法”“正常尿量、少尿、無尿”“鼻飼進食注意事項”“七步洗手法”“微波爐正確使用方法”等一些護理知識，讓護理員搶答。總護士長說：“有獎搶答雖然獎品不大，但護理員搶答非常踴躍。答對了的為保持榮譽會再接再厲，答錯的記住了下次就會了。我們通過這種寓教于樂的文藝形式，去促進大家去學習好護理知識。”

節目單上最后一個節目是骨科的醫生、護士、護理員一起上臺“扭秧歌”。陳秀敏總護士長說：“這個節目是每次聯歡會壓軸的保留節目，扭秧歌的音樂鑼鼓一響，大家的笑聲、掌聲也一起響起，把聯歡會的歡樂氣氛推向高潮。”

護理員老陳一旁補充說：“聯歡會結束后，我們護理員和醫生、護士一起去食堂包餃子、煮餃子，給病房送餃子，大家歡歡樂樂度除夕。雖然此時此刻我們遠離家鄉，但是在香山醫院，我們找到了回家的感覺，真的很好，很好！”

小醫院也有大名醫

有句俗語說，“好酒不怕巷子深”，意思是只要酒的質量好，哪怕酒店設在偏僻的深巷里，買主也會找上門來。這句話用來比喻香山醫院的醫療救治水平，同樣恰如其分，那就是“小醫院也有大名醫”，這一點筆者是有親身體會的。

2019年12月湖北省武漢市最先發現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緊接著2020年1月新冠疫情在全國呈多點爆發，一時間各地醫療衛生防疫系統都緊急行動起來，調動醫療資源，儲備醫用物資，緊張地做好防疫抗疫的各項準備。恰在這時，筆者的老父親病了。

老父親是抗戰時期在陜北革命根據地參加革命的離休老干部，已經光榮在黨70多年，連續三次獲得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向抗戰老戰士老同志頒發的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50周年、60周年和70周年紀念章，現在享受副省部長級醫療待遇。見父親病發，急得身邊幾個子女連夜分頭聯系北京幾家知名的三甲大醫院，回答是要么住院病區隔離準備接收新冠病人，要么統籌醫療資源全力以赴準備抗疫，不再接收其他病人住院。求朋友幫忙聯系了兩家三甲醫院，答復說領導們要開會研究，讓我們耐心等等。

可是父親的病等不了呀！父親已是97歲高齡，身衰體弱，臥病在床，已經連續兩天粒米未食、滴水未進，一直昏睡不醒。我們哪里還敢等、也等不起呀！疫情當前，看來大醫院已經指望不上，只好求助開始沒想聯系的民營醫院。居家附近正好有兩家規模較小的民營醫院，平常總是路過，但沒有進去過，這時也趕緊上門去“求神拜佛”。也許是因為臨近春節的緣故，或許也要準備集中抗疫，這兩家醫院竟然全都大門緊鎖。此時夜深人靜，大門敲得山響里面也無人答理。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又求助萬能的互聯網，結果百度一下搜索到的醫院不少，聯系結果也是多數都以防疫抗疫為由婉拒病人于院外。

我們兄弟姐妹幾個從早到晚一直在分頭聯系醫院，就在我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只能聽天由命的時候，又撥通了搜索網頁上最后一家香山醫院的夜間值班電話。接電話的值班醫生自報姓司（后來才知道這位司姓值班醫生恰好就是香山醫院的司福河院長，疫情嚴重期間，他幾乎天天在醫院值夜班，堅守崗位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他仔細地聽我們介紹了父親的病情，憑著多年從醫的職業敏銳和經驗判斷，司院長知道老父親的病情已經十分危急，不容拖延，他立刻拍板決定要我們當天就把父親送來香山醫院住院救治！

此時，已然是第二天凌晨時分了。

于是我們趕緊準備，不等天大亮，就叫來救護車將父親送到香山醫院，司院長早已安排老年科一病區主任陳躍庭醫生親自接診，陳躍庭醫生立刻安排父親住進單間病房緊急救治，同時安排護士鐘雨霏一對一重點監護父親的病情，安排護理經驗比較豐富的護理員郝秋香一對一重點護理父親。

因為防控新冠疫情要求，家屬不得在醫院長時間滯留。父親在醫院安置妥當之后，我們剛剛離開醫院，凌晨時分再次接到醫院打來電話，通知我們立刻來香山醫院，給我們下達了父親因吸入式肺炎引起呼吸器官衰竭的病危通知書。年近九旬的老母親本來就身患多種老年性基礎病，聽到這個消息頓時血壓升高，心律不齊，幾近暈倒，醒來后無論如何也要去醫院再看父親一眼。

無奈之下，我們又送母親來香山醫院，和父親住進同一間病房住院治療。再次見到相濡以沫六十多年的老伴，母親不顧自己也是重病在身，立刻伏在昏迷不醒的父親病床前，一直不停地低聲呼喚著父親的名字。

奇跡終于出現了！

那是父親昏迷不醒的第十天，昏迷中的父親竟然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含混不清地叫了聲母親的名字，母親聽得真真切切。

此后，父親的病日漸好轉，遇到頭腦清醒、興致高的時候，給醫生護士講述他當年參加抗日戰爭的光榮革命歷史，大段地背誦唐詩宋詞，病房里充滿了歡聲笑語。

陳躍庭醫生以精湛的醫療水平將父親從死亡線上重新拉回到我們的母親和做子女的身邊，我們感激不盡、感恩不盡，直夸贊陳醫生：“您真是當代名醫、華佗再現呀！”

我們了解到陳躍庭醫生畢業于解放軍第四軍醫大學，從事醫療保健工作30余年，2015年任香山醫院老年科一病區主任。多年來，經陳躍庭醫生妙手回春之手，于危急重癥之中救人無數，在醫者仁心之上積功積德，可謂當之無愧的名醫、好人哪！

陳醫生聽了連連擺手搖頭說：“千萬別這樣說，別看我們醫院只是一級甲等醫院，但是比我強、比我好的好醫生、名醫生還多著吶！”

香山醫院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香山醫院司福河院長在內、外、骨等學科領域有多項科研成果，發表醫學科研論文10余篇，多次在國內外醫學學術會議上作專題報告。現是海淀區民營醫協會臨床專業組組長，協會事務理事。

醫務部郭采青主任畢業于白求恩軍醫學院，從事內科臨床工作40余年，在全國腦中風防治組工作多年，在國內國際醫學期刊發表論文20余篇，科研成果曾獲全軍科技進步二等獎、北京市科技進步三等獎，曾在加拿大舉辦的第十五屆國際神經病學代表大會上作學術交流。

陳景田醫生從事骨科專業40余年，對老年骨科疾病有深入研究，其科研成果曾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王云誠醫生從事臨床工作40余年，發表過醫學論文10余篇，多次獲部隊科技成果獎。

門診部主任王會貞醫生從事內科、神經內科、骨科工作20余年，發表醫學論文24篇，曾獲原北京軍區科技進步二等獎、北京市科技進步二等獎。

陳躍庭主任還列舉他分管老年科一病區的助理醫師王如夢，護士長于濤，護士韓佳辛、王翠葉、鐘雨霏，護理員崔云富、趙秀琴、郝秋香等，都是病人和家屬人人稱贊的好醫生、好護士、好護理員。

我忽然發現，香山醫院的骨干醫生有一個共同特點，大多數都有在解放軍原北京軍區醫院系統工作的經歷。再進一步深入訪談，果然了解到香山醫院的前身原來是北京軍區號稱“8朵科技之花”的其中一朵——慢性骨髓炎研究所。后來按上級要求，慢性骨髓炎研究所和部隊體制脫鉤，在北京市海淀區工商注冊，改制為一家民營醫院。

早在上世紀80年代開始，司福河院長就全程參與了對骨髓炎的發病及診治的系統性研究，其《中藥浸泡治療骨髓炎》課題研究成果編入解放軍原總后勤部衛生部主編的大型工具醫學書《手術學全集》，研究出多種中藥精制而成、治療軟組織感染及骨髓炎的“復方甘靈散”，被國家批準為國家三類新藥，具有清熱解毒、祛風散寒、活血通絡、利濕托毒的作用，無毒，使用安全，治療時病人無痛苦，填補了我國治療骨髓炎無專科用藥的空白。

2008年香山醫院成立老年內科，從骨髓炎醫學研究轉向為老年病專科醫院，是北京市首家開展失能老人護理中心的醫療型醫院，并納入國家醫療保險定點醫院。香山醫院把老年病早期識別診斷、早期對癥治療、早期康復護理等綜合為一科的做法，也得到了北京市老齡委和海淀區民政局領導的充分肯定和大力支持。尤其是香山醫院護理員制度的建立健全和護理員隊伍的成長進步，引起了患者和家屬的高度關注，包括一些省部級領導干部、知名人士和百歲老人在內的老年患者也都慕名而來，到香山醫院求診就醫、住院治療，使香山醫院如同“洛陽紙貴”般地一床難求。

老年科一病區主任陳躍庭醫生說：“我曾經治療過一個老年病人，他開始不了解情況，在香山醫院住院一段時間之后還是有點不甘心，覺得香山醫院只是一級甲等醫院，不如三級甲等醫院名氣大，就轉院去了三級甲等大醫院。可是在三甲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又要求轉回香山醫院。問他為什么要轉回來，他私下里對我說：‘三甲醫院真能折騰人，天天這檢查、那檢查折騰得讓人受不了，有時病還沒完全好利索就讓出院。老年病人還是住你們老年專科醫院踏實。’”

這是患者親身經歷后的大實話。人的衰老性病變是不可逆的自然規律，雖然三甲醫院醫療設施設備先進，但是許多醫療檢查對老年人衰老性基礎病未必都是必要的，更不需要動輒進重癥監護室（ICU）搶救。一些醫院過度檢查、過度治療為社會所詬病，既造成醫療資源浪費，也增加了患者的經濟負擔。一位患者家屬萬女士對此深有體會，她說，有一年父親因病住進一家三甲醫院，一個星期花了10萬元診療費，其中藥費只有1000余元，其他都是各種檢查費、搶救費。病人進ICU一天，動輒上萬元醫療費，的確不是每個患者家庭都能負擔得起的。老年病最需要的還是對癥治療、康復靜養，最怕的就是折騰。司福河院長說：“香山醫院如果跟三甲醫院比專業、比設施、比設備，我們的確還有一定差距。我們的特色是以老年病科醫學為特色，走‘醫養研一體化’的發展模式，這才是我們的優勢所在。”

“醫”就是重大疾病早期識別、必要的檢查、治療、康復訓練，包括有關疾病轉歸、評估觀察、有關檢查、功能康復、診療護理、重大疾病早期干預以及臨終關懷等醫療技術上的服務。

“養”就是生理和心理上的護理、用藥和安全、日常飲食照護、功能訓練、日常學習、日常活動、危重生命體征、身體狀況分析、體重營養定期監測等服務。

“研”就是結合醫學實踐有針對性地開展老年病醫學學術研究，爭取多出成果、快出成果、出好成果、出大成果。

國家衛生健康委老齡健康司司長王海東對醫養結合的醫療模式給予充分肯定，他說：“醫養結合基本上解決了在養老機構不能就醫、在醫療機構不能養老的問題。在‘十四五’期間，我國要建立一系列價格可以承受、質量有保障的醫養結合機構。同時我們要大力發展醫療機構開展醫養結合服務，因為這個最受老年人的歡迎。”

好的護理員制度帶來老年病患者的持續增加，也更加豐富了香山醫院的臨床醫療和醫學科研的實踐，促進了醫療水平的提高。香山醫院還和三級甲等航天中心醫院組成醫療聯合體，借助三級甲等醫院的專業技術優勢及帶頭作用，整合醫療資源，推進香山醫院所覆蓋社區的服務模式和醫療、康復、護理服務的有序銜接，組織專家來香山醫院會診，開展專家遠程診療，更好地促進了香山醫院能力建設。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60歲及以上人口已達2.64億，預計“十四五”時期將突破3億，我國將從輕度老齡化進入中度老齡化階段。我國70%以上的老年人患有一種以上慢性病，還有4000萬失能和部分失能的老年人，他們不同程度需要醫療護理服務。“十四五”期間，我國將深入推進醫養結合發展，大力支持擴展更多的護理型床位，收治失能老人。我想，到那時北京也許會有更多更好的醫養結合型老年病專科醫院，香山醫院也不再會一床難求了。

現在香山醫院老年內科能夠收治各種心腦血管病、腫瘤晚期、糖尿病等導致的半自理，腦梗塞、冠心病、腦血栓、偏癱、帕金森、植物人、心衰、腎衰、腦梗塞后遺癥、腦血栓后遺癥、骨科或腫瘤術后氣管切開、胃管、尿管、腦癱、截癱、老年癡呆、智障、臨終關懷等不能自理或長期臥床的老年患者。香山醫院尊老敬老、善待老人，開展友善建設的各種舉措，贏得社會各界的廣泛認可，全國老齡工作委員會特授予香山醫院為“全國敬老文明號”，北京市政府命名香山醫院為“敬老愛老為老服務示范單位”。

金秋十月，香山醫院背后的香山正是絢麗多彩的時節，院內的紅葉也一樣紅得如此燦爛、如此喜慶。在紅葉的映襯下，幾個護理員正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向我們走來，陽光灑在紅葉上、灑在老人身上，一幅祥和、融洽、輕松、歡樂的畫面讓人感到十分溫暖、溫馨。他們哪里像住院的患者，分明是一群吉祥的老壽星。

這就是香山醫院的動人故事，這只是剛剛開頭，遠遠還沒到結尾的時候……

作者簡介：

李康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鐵路作家協會會員。從1980年開始發表小說、散文、報告文學、電視電影劇本等作品。著有報告文學集《中國高鐵時代的新生活》（中國鐵道出版社2010年出版），長篇報告文學《開拓者之歌》（與黃麗榮合著，中國鐵道出版社2020年出版），長篇報告文學《風雪新天路》（中國作家出版社2022年出版），編導多部電視專題片，編劇電視電影《U57次迷案》在央視電影頻道播放。2016年起，作者在《時代報告·中國報告文學》雜志開辟“來自拉林鐵路建設一線的報告” 專欄，連續30多期刊發系列報告文學35篇40余萬字。

責任編輯/盧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