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在審美領域里,是個詩情盎然、充滿浪漫情懷的字眼。
劉老大,本名劉仕渝,江湖奇人,名頭響當當硬邦邦,沒有滴點兒抖擺(四川話,一點點出入)。他生長在紅軍家庭,卻無驕橫蠻戾之氣;他愛好不少,涉獵廣泛,頭銜很多,美食家、攝影家、社會活動家等,不一而足,天上飛的,地面跑的,水里游的,他都整得醒豁(四川話,搞得明白)。與他相識,始于20世紀80年代末。
初次打交道,覺得他是個“散眼子”(四川話,自由散漫的人)。一頂帽兒扣在腦殼上帽啄啄(四川話,帽檐兒)不是朝左就是向右;多部相機或懸垂頸項,或橫跨肩膀,或布滿胸前腰間,滑稽有神;他是資格的“話家”,俚語?話奓口(四川話,張口)就來,有趣合理,絕無低媚,更不扭捏,他低調的“凡爾賽”,十分好耍,給人們帶來許多的歡樂。一來二往,我們也成為勾肩搭背的好朋友,這一晃就是幾十年了。
那時,在很多場合都能碰得到他,諸如論壇演出、朋友聚會、婚宴酒席等等,他身兼多職,賓客、攝影、書記員,數他最忙。他交朋結友,有情有義,無功利之心,不利往利來,純粹是幫“干忙”,無論高雅堂皇,還是鄉間野俗,他都熱衷服務,從容出沒,他的攝影技術口碑很好,雖說知名度不如他的“散打”(四川話,擺龍門陣)響動大,但聲名鵲起,徒弟甚多,粉絲無數,在圈內有影響,贏得了大家的尊重。
劉老大的“散”,是有名的,其“脫口秀”之本領亦是出眾的。他的大腦簡直就像一臺超級計算機,內存大得驚人,還經常升級迭代,用多少個G和T來形容都不過分,能對各種訊號做出快速敏銳的反應和判斷,設置準確,程序無誤,查找便捷。無論何方信息,一經他鍵入,即可接收搜索、系統列隊、編輯查找、制定圖案、創新菜單、實施鏈接、迅即定位,待選擇有效路徑后,具有特質內涵的“郵件”就會源源不斷地透過對話框彈出,嚴肅“點擊”成親切,沉重“掃描”為輕松,崎嶇“替換”至平坦,煩惱“剪切”為愉悅。常常是一些困難、尷尬、窘迫的場面,他幾句散式調侃,對象便被激活,內容就生動,場景也鮮活,凝重的氣氛頓顯活躍,緊繃的神經頃刻松弛,愉快的時光令人留戀。他到哪里,哪里就“散”,哪里就歡喜,哪里就神采飛揚。他的“散”,幽默、機趣、詼諧,讓人捧腹、彎腰、屈腿,為大家熟悉和稱道。
有散必有聚之道。散,在國人的話語體系里為分開、不集中,多含貶義,與“懶散”“松散”“閑散”對位。而川人又痛快淋漓地將負面之義發揮到極致,什么“散眼子”“散得快”“散得兇”……其實,散還存另一說:“不受格律的約束”,遺憾的是此義常被人們忽略。“格律”是什么?就是法則、規章,此為《辭海》標準釋義。這就告訴人們:散,除上述之義外,還存“探索”“突破”之蘊,套用時髦的話,就是與時俱進、開拓創新。散在聚之內,不在聚之對,二者如同蓮花白的心裹得梆緊。劉老大的生活歷練與藝術實踐,活脫脫地應和了這個辯證法則,道出了大千世界是在散中求聚、在隨意中求規整、在整合中求變異的真諦。
散,在劉老大的生活與藝術中處處可尋,比比皆是,反映了他不同的時空觀念和藝術創造。這種審美旨趣,也就自然而然表現在他的攝影藝術創作中。
劉老大喜愛攝影,鉆研攝影,精通攝影。他的創作領域寬廣,以攝影話語探索人物形象、審視人物心靈,從風景、人像、紀實,到人文、生態、藝術,大多充盈著濃濃的地域特色和民族風格。他在時空觀念上的有機性,自然體現在攝影的節奏觀念上。節奏,是時空秩序化的產物。節奏感,幾乎是與人類生命同在的“生理本性的基本特質之一”。作為有限存在的人,劉老大攝影藝術時空的節奏感,通過不斷變化的時序和階梯,帶給時空豐富的節奏,他認識“當下”,抓住“當下”,超越“當下”,崇拜生命、贊美自然、歌頌青春、謳歌愛情、追求自由;從而脫出惆悵,張揚了對隱性世界的關切,影像全部意義存在于那一個個鏡頭“現場”之中,代入了時光記憶。
散,作為一種審美風格,具有博大的內涵,最能體現藝術家自由精神的任意馳騁,最能賦予欣賞者幾乎是無限的想象空間,從形式上就給人精神化的感覺,無疑更具有人類“精神家園”的韻致。
劉老大辛勤勞作、潛心修行、博采眾家。他的攝影創作題材各異、主題不同,卻具現代氣息,多層次、多角度、多側面展示人們的精神風采。他攝影創作嚴謹,畫面優美,富有個性,瞬間精彩,彌久難忘。這種創作態度,乃是產生優秀攝影藝術作品的內在動因。他創造了人生旅途的痕跡,留下了現象的痕跡,刻下了與現象在攝影中相逢的痕跡。像古希臘哲人巴門尼德說的那樣,“用你的心靈牢牢注視那遙遠的東西,一如近在眼前”。
散,在審美領域里,是個詩情盎然、充滿浪漫情懷的字眼。人的天性中,有尋求自由發展的恒動力,它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泯滅。審美是人類唯一能走向自由的捷徑,那尋求變化的動力必然首先潛藏在人們的審美體驗中。
劉老大熱愛生命,是一個崇尚散“在路上”的男人,也就是持一種體驗式的人生態度。無論是在藥校讀書,是在醫院做藥,還是當自由人去游歷山川,對他來說都只是一種生活方式,更確切地說是一場場人生游戲,在他眼中沒有高低好壞的分別,無論是哪一種游戲,他都會全情投入,玩得不亦樂乎,達到一種體驗的極致,玩膩了就換下一種活法。而他預想中的人生從來無法接受那種一眼望到盡頭的枯燥與平凡。這盡情顯示了他骨子里那求變的原動力——散。或許,劉老大生活與創作存在的價值也正在于此。
劉老大的人生歷程、藝術才華、創作理念、美學思想,不僅體現在他智趣的“脫口秀”上,體現在他的攝影里,更體現在他對散的審美追求中。他的確是個“脫俗”的“散眼子”,但不是一個吊兒郎當、恍兮惚兮、做事水垮水垮(四川話,不認真)、撈起半截就開跑的人,他在散中聚焦,行中聚神,他的軌跡,不在過去,不在現在,不在將來,只在路上;他的魂魄,不在別處,不在遠方,不在故鄉,只在途中;他的攝影,名川大山,陡崖峭巖,沙漠戈壁,只聚瞬間;他的交友,不分南北,不論性別,不分膚色,因緣而擇。
劉老大若無其事地告訴我,要為他和攝影展為文,好事一樁啊,我沒有猶豫,撲爬跟斗地打開電腦,正襟危坐,碼著他的逸聞趣事,不拖泥帶水,一氣呵成,不知他和他的眾弟子滿意否。我只是期望,劉老大在生活品位與審美品格中確認現在并找到未來,這樣一種富于散智與浪漫的情懷,不應是少數人的參悟,還應該讓更多的人來一起分享。
在我眾多的朋友中,有這樣一位散者,他是屬于放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但瞅一眼就記得住的人,我認為他是散得牢靠的人,散得最有鹽有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