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娟
總會想起父親。
電話響起,是父親,心有靈犀,父親問我晚飯可有空回家吃,我哽咽,他沉默了一下,簡聊幾句就掛了電話。他幾句輕輕的安慰,讓情緒灰暗的我,心靈愉悅,滿足,但即刻又愧疚起來,想到生病的父親日漸消瘦的身影,想到因愁眉不展而暴突鎖骨凜冽抖動的母親,都在胸口絞痛翻滾,我只顧攝取他們的關(guān)愛,卻不成想到自己早已長大,他們會老,終究會離去,而我卻待在這里自顧憂憐。
父親依著沙發(fā)在等我吃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認真看過他,松弛的雙眼,逐漸佝僂的身軀,時光早已將一抹蒼老刻于他的額間,也深深地刻進了我心頭。
我想對父親抒發(fā)些什么,來表達忽略父親老去卻不曾報答的歉意,我杵在那里,內(nèi)心雖真摯,卻不知如何開口說起,想要抒發(fā)的情感要么抑制,要么溢出,貌似有點造作,些許急切。父親一直笑而不語,最終他一句“傻妞,快吃飯”讓這場抒發(fā)終究被當成了一場情緒淹沒在飯菜中。和父親自然流露洋溢的愛相比,我顯得笨拙而滑稽,其實父親是懂我的!
他嘮叨著,說我瘦,嫌我挑食,批評我急躁,討厭我穿鞋不穿襪子等等,甚至說起我小時候不聽話他是如何踹我的事。他喋喋不休,惹得家人開懷大笑。其實,父親自從生病以后變得少言寡語,極少這般風趣幽默,父親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安撫低沉的我,舐犢情深,深深感動。多想讓時間停滯,就這樣陪伴父親一輩子。
母親悄悄告訴我,自從父親發(fā)現(xiàn)我臉上生出皺紋后,好久都悶悶不樂,在他眼里我應是他的快樂天使,他不允許歲月侵蝕自己女兒的臉。后來無論電視、電腦、書籍里,只要關(guān)于美容養(yǎng)顏之類的,他都會認真地記錄下來,載負著他一顆對女兒天生的溺愛和執(zhí)著的保護。
在父親屋內(nèi),想找一下母親所說的美容養(yǎng)顏記錄,最終在父親枕邊的一堆書籍里夾藏著,打開折疊的紙張,里面整齊地記錄著各種美容方法和步驟。
繼續(xù)翻看,看到父親寫給我的許多信箋,年月日不等,上面清楚地寫著我的優(yōu)點、缺點、快樂、煩惱,長長短短,都有備注與指正,落筆處都會留有一句“爸不可能永遠守護你,學會長大,學著成熟”。
眼淚瞬間奪眶而出,離開家,下了樓,父親發(fā)來短信:“光明對應黑暗,幸福對應悲傷,相輔相成,人生都會迎來高潮和低谷,褒貶取向于自己如何讓時間來暗淡,人永遠都在修行的路上,堅強和珍惜都是自己的說服力,爸是你永遠的依靠。”
感激的淚水再次泉涌而出,發(fā)動車子準備離開,抬頭看到父親站在窗臺遠遠地朝我這邊望,黑色的身影如同一尊塑像。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