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裕與浙南三年游擊戰

□ 林依俐

1935年春，師長粟裕、政委劉英率中國工農紅軍挺進師（以下簡稱挺進師），由贛東北突破國民黨軍道道封鎖線，到達閩浙邊境地區。3月21日，挺進師在福建壽寧上村遭到福建保安第二團的襲擊，通訊器材丟失。此后，在與黨中央及上級黨組織失去聯系的3年中，粟裕創造性地運用毛澤東軍事思想，在浙南地區開展游擊戰，創建革命根據地。

由正規戰向游擊戰轉變

挺進師是以擅長正規戰的原紅軍部隊為基礎組建的。進入浙江后，國民黨糾集大量兵力進行“圍剿”，而挺進師只有500余人，敵強我弱，形勢嚴峻。粟裕從挺進師的實力與險惡的環境出發，提出要實行游擊戰戰術。

3月中旬，為加強領導，適應游擊戰爭，挺進師建立了師政治委員會（以下簡稱“師政委會”）。同時，為增強部隊獨立作戰能力，師政委會對原來戰斗部隊的編制和干部配備重新作了調整，將部隊整編為3個縱隊，每個縱隊下設兩個支隊，每個縱隊設立行動委員會，作為單獨行動時的集體領導組織。師部機關工作人員編為政治連。3月30日，挺進師在慶元半嶺村召開師政委會會議，進一步統一思想，打消少數同志怕到浙江打游擊的顧慮，并要求把會議精神傳達到各個連隊，直到每個戰士。

4月28日，挺進師在慶元齋郎地區以少勝多，擊潰了超過挺進師6倍的浙閩兩省保安團以及“大刀會”等地主武裝共3200余人的聯合進攻，獲得了開辟浙西南游擊根據地的有利時機。5月初，挺進師再次召開師政委會會議。會議認為，要抓住齋郎戰斗勝利和敵人兵力暫時空虛的大好時機，盡快實現從正規戰向游擊戰的轉變。會議決定由第1、第2縱隊及政治部工作人員，散布于松陽、龍泉、遂昌等縣開展地方工作，建立地方黨組織和各種革命群眾組織，開辟根據地；粟裕、劉英率其余各部轉戰到外線，大幅度地開展游擊戰，擴大共產黨和蘇維埃的政治影響，迫近浙贛鐵路，威脅杭州、金華、麗水等中心城市，吸引國民黨武裝主力北調，掩護第1、第2縱隊開展地方工作。這是齋郎戰斗以后，挺進師各縱隊獨立行動的開始，邁出了由正規軍向游擊隊、正規戰向游擊戰轉變的第一步。

挺進師成員大都來自湘、贛、閩等省，進入浙江后，人地生疏，言語不通，不少干部戰士對打游擊和做群眾工作存在畏難情緒。為此，師政委會在加強政治思想工作的同時，注重培養部隊游擊作戰的能力。粟裕將部隊分成若干小部，采取循序漸進的辦法，讓團級干部獨立帶領小部隊分散活動，并將活動時間從3天增加至5天，之后再逐步延長。最后，排長、班長都能帶領小部隊進行單獨活動，部隊獨立作戰能力和游擊作戰能力都得到顯著提升。

創造性運用和完善游擊戰術

井岡山時期，毛澤東將游擊戰爭的基本原則概括為“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十六字訣。浙南三年游擊戰中，粟裕創造性地運用和發展了這十六字訣，其中最具創新性的，就是提出了“敵進我進”的軍事方針。

挺進師挺進浙西南，成功建立游擊根據地，無異于在國民黨后院燃起了一把火。1935年8月，國民黨調集約七八萬兵力對挺進師進行“清剿”。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下，粟裕指出，游擊戰很難談得上防御，也不能大量殲滅敵人；只能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實行“敵進我進”的方針，也就是避免與敵正面沖突，而是進擊敵人后方，調動敵人，打擊敵人。最后，挺進師留下第2縱隊和第5縱隊的15支隊就地堅持，主力部隊迅速跳出包圍圈，以積極的作戰行動吸引敵人、調動敵人。但敵人除派出一個師約5個團的兵力追堵挺進師主力部隊外，仍將幾十個團的兵力集中在浙西南游擊根據地。面對敵人不受調動、集中兵力欲摧毀浙西南根據地的企圖，挺進師迅速著手開辟新的游擊根據地。除令北渡甌江的第1縱隊加緊向浙東地區（即括蒼山南北地區）發展外，重點放在開辟浙南地區游擊根據地。

1936年西安事變后，國民黨當局采取“南剿北撫”的政策，加緊“圍剿”共產黨在南方的游擊根據地，調集共計43 個團10余萬兵力，對浙南游擊根據地展開新一輪的“清剿”。國民黨軍采取拉網式推進戰術，企圖把挺進師逼向東南一隅，而后在飛云江以南、沙埕港以北的沿海地區聚而殲之。針對敵人的“大拉網”戰術，粟裕再一次采取了“敵進我進”的軍事方針。與敵人相向對進，易地而戰，敵人梳過來，我軍鉆過去，你要我的山頭，我要你的后方。

由此，在毛澤東“十六字訣”的基礎上，結合自身三年游擊戰爭經驗，粟裕把游擊戰術在浙南游擊區的運用，歸納為六條原則：一是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二是不在消滅敵人，而在消磨敵人；三是支配敵人，掌握主動；四是積極進攻，絕少防御；五是飄忽不定，出沒無常；六是越是敵人后方，越是容易成功。他們總結了兜圈子、“8”字形、“S”形、電光形、回馬槍、東去西返、早出晚歸等許多方式，忽東忽西，時藏時打，使敵人無法捉摸。挺進師在浙南三年游擊戰爭時期，保留與發展了革命有生力量，鍛煉和考驗了干部，讓浙南的革命紅旗始終屹立不倒。

重視建設與發展游擊根據地

粟裕要求每個干部、戰士學會兩套本領：打游擊，做群眾工作。因此，建設游擊根據地也成為粟裕在浙南三年游擊戰爭時期極為重視的工作之一。

粟裕和劉英將挺進師分成“突擊隊”與“牽制隊”，將武裝斗爭與根據地建設相結合。“突擊隊”即武裝工作隊，主要任務是帶領便衣隊、短槍隊堅持于基本地區，進行游擊根據地建設。“牽制隊”則是游擊隊的主力部隊，主要任務是在廣大范圍內進行公開的武裝斗爭，牽制、吸引、打擊敵人，以掩護和保衛基本地區，并發展新的游擊區。劉英率“突擊隊”與省委機關堅持浙南地區，粟裕則帶“牽制隊”在廣泛的地域公開打游擊。

中國工農紅軍挺進師在浙南三年游擊戰爭示意圖

在取得一系列軍事斗爭勝利后，挺進師和中共閩浙邊臨時省委著手加強地方黨組織建設。1935年12月，閩浙邊臨時省委將鼎平中心縣委所屬的鼎泰區劃出，與泰東游擊根據地的泰平區組成瑞平泰縣委，次年1月，瑞平泰縣委被劃為省委直屬區。這是挺進師進入浙南之后的第一塊根據地。為長期堅持敵后，粟裕認為不僅要有相對穩定的較大塊的游擊根據地，而且在較大塊的游擊根據地周圍，還需要建立一些小塊的游擊根據地和若干的游擊基點。為此，他在一些重要地區，選擇條件較好的村莊開始工作，使幾個或十幾個村莊連成一片，成為一個游擊基點，而幾個基點連結起來就是一小塊游擊根據地。

在拓展根據地的同時，粟裕還非常重視發展根據地的經濟。部隊活動的地區大多是林木茂密的山區，他們通過支持竹木和山貨出口，歡迎平原城鎮的客商進山，使商品得以流通，山區經濟得到發展，群眾生活得到改善。同時，也爭取了一批資本家和工商業者，一部分軍需用品能得到及時的供給。這些政策，對粉碎敵人的封鎖和“圍剿”發揮了重要作用。

到1936年底，紅軍挺進師發展到1500余人，還有數千人的地方游擊隊和群眾武裝。游擊戰爭的范圍到達閩浙邊界兩側，浙江南部金（華）衢（州）盆地以及臺州部分地區，共計30多個縣。浙南游擊根據地的范圍包括瑞安（含今文成）、平陽（含今蒼南）、泰順、福鼎以及青田、景寧、麗水、霞浦、壽寧、慶元、永嘉等縣的大部或部分地區。根據地內普遍建立黨、團基層組織和貧農團、工會、婦女會、少先隊等群眾組織，人數達10萬之眾。至此，挺進師擁有了浙南這塊比較鞏固的游擊根據地，還有浙東、浙西南小塊游擊根據地和大量分散的游擊基點，給予挺進師十分有力的支持和保障。

把武裝斗爭同群眾工作有機結合

挺進師挺進浙西南后，就與當地的青幫組織領導人陳鳳生、盧子敬等取得聯系。陳、盧等人主動迎接，積極響應，高呼“青紅一句話，永世不分家”的口號，表明對挺進師的熱烈歡迎和大力支持。隨后，挺進師對青幫進行了聯合和改造，吸收成分好的青幫成員加入貧農團、雇農工會和手工業工會等群眾組織。通過教育，一些覺悟高的成員還加入了黨組織，壯大了革命隊伍的有生力量。在挺進師的領導下，青幫成為了開辟、建設和保衛革命根據地的重要力量。

與此同時，在泰順和景寧以西，龍泉河以南和閩浙交界一帶，活躍著封建迷信組織“大刀會”，是國民黨對付挺進師的工具之一。為充分瓦解“大刀會”，挺進師采取了雙管齊下的方法，以政治攻心為主，軍事打擊為輔。一方面，因其是一個反動的武裝組織，必須用軍事力量摧毀；另一方面，由于其成員大多是被欺騙的貧苦農民，挺進師通過強有力的政治宣傳，爭取會徒及其家屬。一次，當“大刀會”法師吹噓“刀槍不能入，子彈打不進”時，群眾根據我們的布置，要他自己先作示范，結果一土槍就把他打死了。挺進師便抓住機會，用鮮活的事實，揭穿“大刀會”頭目的欺騙行為，并教育群眾只有在共產黨的領導下，打倒地主階級與國民黨反動派，農民才有出路；紅軍是工農武裝，不打工人、農民與窮人。借此打破了會徒們的迷信心理，也改變了農民對挺進師的認識，“大刀會”最終被成功瓦解。

粟裕還率領挺進師把公開的武裝斗爭同隱蔽的群眾工作有機結合起來，充分發揮政策的威力。他們了解當地習俗，學習浙南方言，積極宣傳黨的政策，領導群眾開展抗租、抗債、抗捐、抗稅的“四抗”以及分青苗、分土地的斗爭。1936年8月下旬，浙南人民革命委員會正式成立，下轄6個縣人民革命委員會和16個區人民革命委員會。各地蘇維埃政權建立后，積極發動和領導群眾開展革命斗爭，在群眾基礎比較扎實的鼎平、福鼎、瑞平泰和桐霞4縣，實行“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政策，進行以分青苗為主的土地革命；在平陽、泰順2縣則廣泛開展“四抗”斗爭。這些斗爭，擴大了黨的群眾基礎，極大地激發了廣大農民群眾的革命熱情，進一步鞏固和發展了游擊根據地。

浙南三年游擊戰，是粟裕獨立組織、領導武裝斗爭的開始。在浙南這塊紅色熱土上，他領導人民群眾和武裝力量不畏艱險，開展不屈不撓的斗爭，使浙南成為中國革命在南方的一個戰略支點。浙南三年的游擊戰爭與根據地建設經驗，極大地豐富和發展了粟裕的軍事戰略思想，充分彰顯了他作為一名優秀軍事指揮員的才能和遠見卓識，成為他軍事生涯中一個重要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