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馬村

袁劉，一九八七年生，柳州人。作品散見于《詩刊》《詩歌月刊》《廣西文學》《草原》《椰城》等刊物。著有詩集、散文集、長篇小說多部，現為廣西柳州市作家協會理事。

下雪的村莊

封起的村莊，飄著漫天白雪

村莊外要遠行的父輩、兄長

望過農田上的谷堆

和

一座座孤寂的墳遙望

雪地那幾只麻雀突然抬頭、佇立

眼睛里含著淚珠

雪花飄落的泥濘小路上，一聲咳嗽

被當作干柴推進了火里

濺起的火花，讓外婆臉頰上的眼淚更加滄桑

也讓她墳上那捧黃土更加單薄

昨天晚上，村莊下起的雪蓋住了蘿卜地

也蓋住了她在柴房里，修剪過的冬天

上馬村的早晨

田野、樹梢、小溪灘、屋頂、林間小道

連樹上的麻雀都身披雪花

炊煙升起的顏色都跟雪一樣白凈

上馬村，漫天白雪

我記得很清楚，村里那天的早晨很安靜

外婆在柴房燒水，她要趕在舅舅、舅媽起床前

把冬天燒暖

她還需要把屋里的炭火用水壺壓一下

給擠在爐子旁的小黃狗挪一下烤焦的稻草

打開雞窩門，讓公雞去后山打鳴

去豬棚的旁院，雪地里鋪了她一行小腳印

細碎而婆娑

那個時刻，村里只有踩著積雪的吱吱聲

那個地方，只有麻雀踩落的雪噗噗地響

那個早晨，只有她一個人活著的聲音

樹蔭下

我沿著林蔭小道小心前行

嘗試讓發炎的喉嚨觸碰冰水

嘗試用最無恥的小人得志呼喊群山

就像看一場戲，與一條蛇嘗試溝通人間味道

眼睛腫痛，喉嚨咳嗽

我的言語說不出的，總是風吹下的句子

樹蔭之下，暫時高燒的中年

我一直在白天做著村莊的夢

一只麻雀飛進堂屋，壁龕上的牌位晃了一下

時間剛好正午

世界剛好依然善良

我嘗試醒來的一瞬間

清風徐來，所有斑駁不可避免地波瀾不驚

秋天的夜晚

月光爬上山頂的時候，我的命里涼風無數

這個山間夜晚的清凈，向北張望的人

在月下想起的，無非還是路途，無非還是遠方

堂屋前，葡萄藤上起風

外公的小酒壺里，二十八年的月亮

又一年接下了想念的絮絮叨叨

外婆也是，七年不見之后

我的乳名還在

她縫補的上衣還在

說不出來的依舊是

不用擔心，我們都好

此時此刻，江上月光皎潔，晚風不燥

我恰好站于月影之下

恰好這是一個秋天的夜晚

恰好青春與想念和我兩個孩子的年齡一樣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