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梵凈山返回故鄉（組詩）

吉小吉，本名吉廣海，廣西北流市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西作家協會理事。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星星》《天涯》《揚子江》《作品》《廣西文學》《紅豆》《飛天》《詩歌月刊》等刊物。出版有詩集《聲音》等。

白楊坪

你要理解山路的無數次伸腰

而依然沒辦法把腰伸直

你要理解白楊坪一次又一次俯身

才最終敢于挺立在你面前

你走下小汽車，吊腳樓出現了

還沒有推開門走進去

土家族的氣息已經撲過來

來時，有晚霞相伴

晚霞很謙卑，悄悄從窗葉縫進來

問候你。小心翼翼讓人心生憐憫

你拉開窗簾，白云貼著藍天偷窺暮色

特別害羞的那幾朵正在飄向山間

與漫山遍野的竹子會合

與升起的炊煙會合

與白楊坪的謙卑和虛心會合

某日傍晚

寒風呼嘯。每一根神經

都在極度的戰栗中變得僵直

流水駐足，思索停滯

遼闊河山，被地圖上南海邊的

一個小小的圓點擊中……

旅途的疲憊涌向街頭的黑夜

我從梵凈山從群山之心返回故鄉

燈光慢慢燃起溫暖……

這幸福

回到大倫村，回到老家

好像回到了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我們沖洗上床，妻子轉過身便睡去

一會兒就傳出輕輕的鼾聲

這穿透黑暗的舌頭

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地

舔著我的軀體和內心

螢火

光粒！一粒又一粒

它們打破暗夜的沉寂

在空中恣意舞動

也在墻頭

在竹林

在樹的隱秘之處

飄忽，閃動

別人難以知曉

樹葉在微微的風里

那種帶著童謠般激動的戰栗

長塘一組

太陽從菠蘿樹根探出頭

帶著火的風從竹林深處探出頭

長塘一組從馬良的神筆里

探出頭

一座座房子時隱時現

一方方黛瓦時隱時現

記憶里，母親的一聲聲呼喚

在巷子深處時隱時現

幾頭牛羊在村頭憧憬愛情

幾只雞狗在曬谷場嬉戲追逐

村邊花開闊綽，笑聲紛飛

所有這些美好的事物在起舞

在一面面泥土墻上

翩翩起舞

古老的村莊在五彩繽紛里返老還童

母親，您一定在晨曦里

看到活在童話中的我們了

風，從河邊吹過來

風，從河邊吹過來

沙沙的響聲

有種種莫名的悲傷

比如竹子彎下腰去

又輕輕直起了腰桿

有些竹殼驀然脫落

有些枯葉去向不明

一遍又一遍鞠躬

竹林青翠的謙卑

依然是生機勃勃的

是溫婉柔軟的

是萬眾一心的

在風里，依然還有

童年的三四頭黑水牛

五六頭黃山牛

時隱時現

它們低頭吃草

或者喝水

還是那么悠然享受著

它們生存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