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低調做大事的人

2022年6月27日清晨，一個意想不到的噩耗打破了中國曲藝名城平頂山市的安逸和寂靜，曹旭老師走了！

細碎的雨不緊不慢地下著，驅散了持續多日的悶熱，平頂山市一片靜謐，一如逝者的安詳與低調。但也正是這位低調的“文人”“秀才”，用自己的膽識和智慧助推平頂山市承辦了一系列國家級曲藝文化活動，平頂山市獲得“中國曲藝名城”榮譽的背后，離不開曹旭的辛勤與付出。

一、打好曲藝這張文化牌

曹旭祖籍河南省南陽市新野縣，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同齡。新野是一片有故事的土地，三國時劉備屯兵于此，留下了不少傳說與典故。曹旭出生于書香門第，讀書求學后的人生道路本是非常明晰的。但稟賦悟性和其他諸多因素使然，曹旭最終踏上了學藝的道路，十幾歲時便從鄭州戲劇學校畢業，戲曲、舞臺美術、音樂等樣樣擅長，之后又在上海戲劇學院、中央戲劇學院編導系進修。一身技藝、一腔抱負，曹旭本來應該在省城鄭州相關劇團從事起點更高的專業工作，但仿佛是命中注定了緣分，他最終選擇在“古地新城”平頂山市安了家。在劇團當戲曲編導，在雜志做編輯，還先后擔任過平頂山市作協副主席兼秘書長、平頂山市劇協副主席等職務，但在這一串記憶中，擔任平頂山市文聯創作研究室主任的那段時光，給曹旭留下了最為深刻的印象。他不僅寫出了很多作品，還實現了很多構想。

20世紀90年代的平頂山是有些小名氣的，人們都知道那是一個“煤城”，但對于其悠久豐厚的歷史積淀——商周時期的應國都城、春秋戰國時期大思想家墨子的故里、昆陽大戰的古戰場、觀音文化的發源地——卻知之甚少。對平頂山歷史文化諳熟于胸的曹旭清醒地意識到，一座城市的知名度是不能沒有文化屬性的，應該把深埋在歷史中的文化資源也挖掘出來，讓人們對平頂山有一個全面的認識。

機會總是會青睞有準備的人。首屆中國曲藝節的成功舉辦，不僅讓中國曲藝人有了自己的節日，更堅定了大家把這個節日延續下去的信念。而擁有被眾多民間說唱藝人譽為行當盛會的馬街書會，平頂山市天然與曲藝有著割不斷的血脈。曹旭思忖著，曲藝應該成為平頂山市文化屬性的強大支撐。

通過一番艱辛努力，平頂山市終于爭取到了第二屆中國曲藝節的承辦權，曹旭是當仁不讓的總導演及藝術總監。1995年10月，來自22個省、市、自治區以及中直機關、解放軍等的30個團隊近千名曲藝工作者云集平頂山市，要在10多個場館輪番登臺，用涵蓋40多個曲種、100多個節目的40場演出，慶祝曲藝人自己的節日。

那是平頂山第一次舉辦這么高規格的文化盛會，各級領導盯著、專家同行看著、全市500萬父老鄉親盼著……身為總導演、藝術總監的曹旭，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他深知肩上的擔子有多重、責任有多大。面對少有經驗借鑒、少有案例可參考的現實和難題，他按照既定部署，穩步鋪開各項工作，人員協調、任務分解、專業培訓、節目選拔、演出安排、舞臺布置等同步進行，具體到每一個環節流程的細節上，都有很多實打實的工作要做，按一位老曲藝演員的話說，“曹導天天忙得跟吹響器哩一樣”。

曹旭回憶說，那些天確實像打仗一樣，整整8天沒正兒八經睡過覺，困極了就趴在桌子上瞇一會兒。結果還突發了心臟病，就只好在會場里邊打吊針邊指揮。“領導同事勸我去醫院，可戲比天大呀，我哪能走得了啊？”“好在那時候年輕哈。”剛進行完“煽情”環節，曹旭還不忘“調侃”一下，這就是曲藝人骨子里的幽默感。“付出總有回報，成功舉辦第二屆中國曲藝節，平頂山在全國出了名。那年，我們獲得了‘中國曲藝城’的稱號，平頂山的文化尤其是曲藝藝術得到大眾的認可和贊譽，還原‘煤城’的文化本真，是最值得欣慰的。”

誠哉斯言。

第二屆中國曲藝節檢驗和印證了平頂山濃厚曲藝氛圍、深厚的群眾基礎和承辦國家級大型文化活動的水平和實力，對于曹旭所傾注的心血和汗水，只有熟悉他的人最懂。從此以后，承辦“國字號”大型文化活動成了平頂山的“家常便飯”， 2008年第六屆中國曲藝節、2007年第二十三屆中國戲劇梅花獎、2015年首屆河南墜子大會、2017年第二屆河南墜子大會等紛至沓來，總導演、藝術總監也成了曹旭“撇不開”的“標簽”。

二、曲藝創作要耐得住寂寞

曹旭常說，一件事要么不做，認準了就一定要做好。憑著胸有成竹的自信和不服輸的韌勁，他一次次不辱使命、不負厚望，交上一份份優異的答卷。

做事靠實力說話，藝術靠作品說話。曹旭在創作上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不提文學、戲曲方面，僅是曲藝作品獲得的獎項已經足夠讓人驚訝了。小品《風雨含情》獲全國曲藝作品評選一等獎，《住店》獲第二屆中國曲藝節“牡丹獎”（該“牡丹獎”為中國曲藝節獎，與中國曲藝界最高獎牡丹獎并非同一獎項。中國曲藝最高獎牡丹獎正式設立于2000年。——編者注），《股市名流》獲1997年全國曲藝作品評獎一等獎，《新婚之夜》獲1998年曹禺戲劇文學獎“小品小戲獎”二等獎，《無名小工》獲2002年曹禺戲劇文學獎“小品小戲獎”一等獎，河南墜子《李離伏劍》榮獲中國首屆河南墜子金獎，《子債父嘗》《義薄云天》先后入圍第九屆、十屆中國曲藝牡丹獎全國曲藝大賽……每一個作品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是曹旭實踐“沉下去捕捉鮮活、靜下來梳理揣摩、橫下心推敲打磨”的結果。

“文章千古事，功名如煙云。曲藝作者要耐得住寂寞。”曹旭在總結創作經驗時強調，勤奮之外無捷徑，曲藝工作者只有自覺抵制經濟利益和物質誘惑，拋卻急功近利的狹隘思維，用一顆曲藝的“癡心”堅持創作，才能獲得豐收的喜悅與成功的幸福。

三、把終生所學全部都傳授給年輕人

2016年2月28日，在對聯“文化傳承承前啟后德藝雙馨薪火相傳”無聲的見證下，曹旭收何華鋒、崔銀龍、常紅軍、楊振偉、張高偉、劉培英等17位對曹旭藝德人品仰慕已久的鷹城才俊為徒。曲藝家常祥霖專程從北京到場祝賀：“曹旭是平頂山文化的一個符號，始終洋溢著正能量。通過師徒傳承、教學相長的方式，凝聚團隊的力量，他一定能創作出無愧于時代的曲藝作品，形成一個藝術上有鮮明特色的地方文化品牌。”

從事曲藝編導工作幾十年，曹旭對藝術傳承和創新與發展的重要性、必要性、急迫性感觸最深。收徒當天，他在微博里這樣寫道：“生于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我，自幼歷盡坎坷，飽經風霜，想不到年逾古稀竟有這么多精英人才拜我為師，不禁使我心潮澎湃。當他們深情地喊我一聲‘師父’的時候，我老淚縱橫啊……這時的我，幸福和自豪油然而生，我恨不得把終生所學全部都傳授給他們！”

嚴師出高徒，曹旭的“嚴厲”是出了名的。在排練現場，他眼尖看得準，要求又特嚴，很多演員都怕他。小品演員閆泓羽曾經“吐槽”：“曹老師帶我們到縣區參加扶貧公益演出，那么大年紀的人了，一邊頂著冷風跟我們一樣端著盒飯站在路邊吃，一邊還跟我們講演出的注意事項。他平常人挺和氣的，可一上舞臺就‘發瘋’，把演出看得比天都大，嚴厲得嚇死人！”

其實，“不近人情”的曹旭在日常生活中是一個十分坦誠豁達的人。有人問他：“你為什么要寫作？”他回答：“為了生活。”“那為什么不停地寫作？”“為了能生活得好點兒。”曹旭坦蕩自若，從來也不避談創作帶給他的利好，立定腳跟做人，扎扎實實作藝，敞開肚皮吃飯，舍此之外，不論其他。

如今，曹旭門墻下桃李蔚然，一貫低調的他也逐漸“退隱”到幕后，把施展才華的舞臺和適宜成長的平臺讓給年輕人。但弟子們離不開這位一肚子學問的“老寶貝”，時常邀請他做藝術顧問和舞臺總監，為創作把脈、為演出把關，曹旭也樂在其中。看到弟子學生一個個成長起來，他心里那個高興勁兒就甭提了，尤其看到年輕人得了獎、取得了榮譽，他比自己中獎都開心。

四、對藝術一定要有敬畏之心

2020年9月底，第十屆中國曲藝節在平頂山如期舉行，曹旭帶著鷹城老中青三代80多名曲藝人創作排演了曲藝聯唱《金秋歡聚平頂山》，在閉幕式演出中成為一道亮麗風景。同年12月22日，中國曲藝家協會正式授予平頂山“中國曲藝名城”稱號，那一刻，曹旭眼睛濕潤了，為了這份榮光，他傾注的精力太多太多了……

曹旭兼任平頂山市曲藝雜技家協會名譽主席和曲藝創作研究中心主任，在創作的同時，也對書法情有獨鐘。很多人慕名托人求字，他總是有求必應，寫得最多的是三國時期政治家諸葛亮的《誡子書》和北宋學者周敦頤的《愛蓮說》。這些墨寶，他的弟子學生幾乎人手一套。

“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修身養性、潔身自好，注重提升個人修養、德藝雙修，這是曹旭堅持做的，也是他對弟子學生們經常說的。在微信群里，年輕人時常會收到曹老師的“師訓”：“舞臺是個神圣的地方，立于天地之間，演繹著人間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人生大舞臺、舞臺小人生，‘高臺教化’說的就是舞臺的作用。如果你是個真正的文藝人，對舞臺一定要有敬畏之心！你一旦走上舞臺，頭上有三尺青天，腳下是厚重黃土，臺下是衣食父母，演的是人間故事，若心中只有錢財名利，你必然成不了一個名副其實、受世人尊敬的演員，更成不了藝術家！你可以炫耀一時，但不會炫耀一世，更不會被后人稱頌，因為，一個利欲熏心的人絕對不會有好的作品流傳后世的……”

他在給曲藝演員排節目時要求演員學會把控節奏和調度，欲進先退、欲揚先抑，收放自如、道法自然。這何嘗不是樸素的人生哲學呢？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曹旭先生以先賢圣訓解讀著做人的真諦；低調做事、敢做大事，他用藝術實踐詮釋著一個曲藝編導對藝術的敬畏。

斯人已逝，幽思長存。

（作者：河南曲協理事、平頂山市曲藝雜技家協會副主席）（責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