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尷尬

第一次吃芥末，可出大洋相了。廣東人吃海鮮，尤其是魚生，是配芥末吃的。有一次，一個飯局，請外地客人吃飯，我作陪，其中一道菜是魚生，餐桌每個方向放了一碟芥末，金黃色的醬油上面躺著一條芥末，青綠色，像牙膏。主人熱情介紹，吃魚生蘸芥末好吃。那時我還沒吃過芥末，想著它這么好看，味道應該不錯，根本沒想它是辣的。我夾起一片魚生，在芥末碟子里蘸了蘸，就往嘴里放，結果剛放進嘴里，一股辛辣直往鼻腔沖，緊接著，眼淚、鼻涕一起流，不停打噴嚏，腦袋發麻，手忙腳亂找紙巾，捂著嘴巴，擦鼻涕，這樣難受了七八分鐘才穩住。當時那個尷尬啊，真是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

至此，我不再吃芥末。再吃魚生時，蘸辣椒醬或醬油。誰能想到，這么漂亮的食物，竟如此辛辣。但也奇怪，有人愛芥末如同湖南人愛辣椒，有位朋友能用芥末拌飯吃，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所以，酸甜苦辣，每個人的味覺差異很大，有的人能吃酸，有的人能吃辣。也有人一開始不能吃，吃著吃著，就能吃了?？墒?，芥末這東西，我不敢嘗第二次了。

有一次，快中午了，我到隔壁辦公室拿文件，幾位同事正在吃茶，也給我倒了一杯。半小時后，我到食堂吃飯，感覺頭暈、惡心，且心跳加速，呼吸有點急促，吃不下飯。同事以為我生病了，扶著我到宿舍休息。次日，我問那位同事：“昨日你在茶里放了什么？我喝了你的茶后，感覺頭暈不舒服。”同事說：“沒放什么啊，茶里能放什么呢？”另一位同事聽了我說的癥狀，哈哈大笑，說道：“你是醉茶了！”“什么醉茶？從未聽說！”他說：“昨日喝的是單樅，你應該是第一次喝，沒喝習慣，才會醉茶?！迸?，原來如此！后來一位老茶友告訴我，喝茶不能空腹，茶葉里含有豐富的茶堿物質，讓中樞神經興奮，加速血液循環，就會出現頭暈、呼吸急促的癥狀。一旦醉茶，糖是“解藥”。

吃的尷尬不止這些，比如第一次喝咖啡，第一次吃西餐，第一次吃日本料理，第一次吃榴蓮，等等，都有不少尷尬和笑話。當時確實難堪，現在回想起來，卻也覺得無傷大雅，誰都有第一次，吃多了，自然就有經驗了。

中國的飲食文化還往往跟禮儀息息相關。

我老家有個青年，到沒過門的妻子家拜年，準岳母按當地風俗做了一桌子菜。其中，有一道主打菜是豬肘子。岳母想考考這個準女婿的智商，把豬肘子中間的大骨頭夾到他的碗里。青年用筷子夾了幾次都沒夾穩，掉在碗里，很是尷尬，不能不吃，又不好放回去，情急之下，直接用手抓著大骨頭啃，吃完了外面肉，里面骨髓是最營養的，青年家里本就貧窮，那年月難得吃一回肉，怕浪費了，就吸里面的骨髓，刺啦刺啦的聲音，有點兒刺耳。青年抬頭，發現岳母和未婚妻齊齊看著他，一下臉紅了，極不好意思。過完年，女方那邊托媒人來退親，理由是青年吃相難看，將來準沒出息。為此，青年淪為當地的笑話，很多年娶不上老婆，直到很大年紀才結婚。不過，青年吃苦耐勞又勤儉持家，很快成為當地的小康之家，沒有中那“準岳母”的預言。

電視劇《父母愛情》中，也有類似事例，歐陽懿請連襟江德福吃西餐，等著看江德福笑話。江德福不愧是軍人，隨機應變能力很強，大大方方跟服務員要來筷子，根本不管別人的目光如何驚訝，自顧自地吃起來，妥妥的文化自信，不受規矩約束，反而得到安杰的傾心。

愛享受美食的人，還要牙齒好，牙齒不好，也是尷尬。汪曾祺先生牙齒不好，卻偏愛吃硬東西，有一次吃東西直接把牙齒崩了一顆，那叫一個尷尬。后來，汪先生裝了假牙，繼續享受美食，還寫了一本散文集叫《人間至味》。

人間有味是清歡。人年紀大了，牙齒不好了，腸胃更是受不了刺激，吃得越來越清淡。年輕時，趁牙口兒好，什么味道都要嘗一嘗。人生百味，皆是生活，能吃就是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