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俄羅斯莫斯科,有這樣一個機構,其工作人員統一開著帶有字母“P”的綠色拖車運輸車出沒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要么載著剛剛“收繳”的違停車,要么正在趕往“收繳”違停車的路上。那些抱著“停十幾分鐘應該不會被發現”的僥幸心理而違停的車輛,無一例外地被他們拖走,而罰款等行政處罰也一樣不少。
莫斯科執行著全俄最嚴格的違停拖車制度。禁停路段泊車——拖!占用他人車位——拖!居民小區內泊車不規范——拖!各類市區停車場泊車不規范——拖!騎壓路肩——拖……市民將綠色的拖車運輸車比喻為“鱷魚”——潛伏在水中伺機而動,橫行在都市所向披靡。
莫斯科違停拖車分為部門監督和市民舉報兩種方式。同中國一樣,俄羅斯也在各大城市的主路和路邊臨時停車區域安裝了大量攝像頭。抓拍到的圖像直接傳送至交通局或道路檢查管理局的統一調度中心,調度員判定違章后呼叫附近執勤的拖車運輸車到達現場,將違停車輛運至郊區專門用來存放被拖車輛的停車場。在攝像頭未覆蓋的區域,交通局和道路檢查管理局定時派出人員晝夜行動,對關鍵路段和區域進行重點巡查。
無論是部門監督還是市民舉報,整個過程不會向車主發出任何通告,也不給車主任何現場申辯或修正的機會,從而有效預防了矛盾和沖突的發生;若拖車裝載時車主恰好回到現場,則拖車行為中止,檢查員當場對車主開具罰單。
拖車裝載運輸費和車輛扣押費均由車主負擔,而從查詢車輛被運送到哪個停車場到辦理提車手續,至少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按小時計算的車輛扣押費隨之水漲船高,這種極度耗費精力、財力和物力的懲罰措施令莫斯科人叫苦不迭,對其頗有微詞。2014年總統年度記者會上,有民眾向普京提問:莫斯科的拖車部門是否表現得過于“勤勉”和“熱心”?一向強硬鐵腕的普京也只能說一句:“一切都應遵循適度、合理的原則?!?/p>
我在莫斯科留學期間數次領教過俄式拖車的厲害,現在想起第一次被拖的經歷,仍心有余悸。
那是一個初夏的午后,天陰沉著,我照常開車來到學校。主教學樓后面有一塊用鐵欄桿圍起來的停車場,已經停得滿滿當當,只有角落里還有個略顯局促的位置,但仿佛被遺忘了一般——土路面加上長年不見陽光,潮濕甚至有些泥濘。我趕著上課,急匆匆把車塞了進去,臨走時似乎瞥見車尾旁有一處上鎖的小門,鎖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此前對莫斯科停車規則之嚴苛有所耳聞,所以一邊往教室走一邊暗暗思忖:那扇小鐵門似乎不常用,稍稍遮擋一點應該不會有問題。
兩個小時后我回到停車場,等待我的只有地上兩條深深的車轍。我試著撥打管理中心的熱線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我一時間沒了主意。于是叫了一輛出租車,準備先回家。
司機是位健談的中年俄羅斯人,我便隨口同他聊起了自己的遭遇,他微微一笑,淡淡地說自己的朋友尤里在交通局工作,可以幫我問一下。隨后,司機撥通了朋友的電話,兩人沒說幾句就掛了。下個路口,司機突然調轉車頭說:“走吧,直接去交通局?!蔽翌櫜簧隙鄦枺B聲說“好”。
大約20分鐘后,車停在一棟二層小樓門前。這棟建筑是典型的蘇聯風格,威嚴肅穆,泛黃的墻體有些斑駁。
司機領著我走進大廳,右手邊的窗口正排著長長的隊伍,每個人臉上都露出焦急的神色。我倆徑直上了二樓,一位穿著深藍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就是司機的朋友尤里。尤里與司機寒暄了幾句,將我們領進了辦公室。尤里對我說:“進來時看到大廳里排著的長隊了吧,全都是來找車的?!蔽倚睦锒读艘幌拢喝绻亲约簛磙k理,少不了要花上一天的時間啊。
尤里請我提供了駕照、護照和保險單,然后抽出一張密密麻麻的登記表,照著我的證件一項一項地填著。隨后,尤里開了一張5000盧布的罰單(約合人民幣500元),又打了一通電話,確定了我的車的去向。尤里寫下了停車場的地址遞給我。在交通局辦妥手續后,尤里告訴我,可以去這個地址取車了,罰款很快會發送到繳款APP的個人賬戶中。我索性又請司機繼續送我到拖車停車場。
司機告訴我,莫斯科共有20多個拖車停車場,全部分布在郊區,從市區開過去至少要個把小時。
天色逐漸暗下來,出租車停在了拖車停車場的辦公室門口,辦公室后是一片用綠色鐵欄圍起來的開闊平地,四周豎著數十盞照明燈。放眼望去停滿了各式各樣的汽車,有的已經報廢,隨意地堆疊在一起。
我走進24小時值班室,里面坐著一位中年人,我報了車牌號,他不緊不慢地查詢著系統:“哦,找到了,下午兩點送來的,停車費1000盧布(約合人民幣100元),拖車費5000盧布(約合人民幣500元)。”
我付清費用后,走進了偌大的停車場,工作人員只能根據送來的時間提示汽車的大體位置。我略帶好奇地穿梭在一排排汽車間,有的車仿佛被車主遺忘了,落了厚厚的一層灰;有的顯然是剛送來不久。大約找了10分鐘,我終于發現了自己的車,前機蓋和車門都貼上了封條,這是為了確保車主取車前無人私自動用汽車。我酬謝了出租車司機,與他道了別。離開時,取車的車主也排起了隊。
整個流程下來,加上給出租車司機的酬謝費和車費,前后一共支出了13000盧布(約合人民幣1200元)。反思一下,應該是停車時妨礙了那扇供人進出的小鐵門而遭到舉報,其實我當時已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卻因僥幸心理而未能及時止損。第二年冬天,我又經歷了一次被拖車,這次是由于積雪覆蓋了地上的殘疾人標識,導致我違規泊車。盡管流程一樣的繁瑣復雜,但我不再有怨言,因為這就是違反規則的代價,我必須不斷學習這里的“停車之道”。
高壓政策9年多,莫斯科的泊車亂象得到了有效遏制。莫斯科停車場管理中心的總收入已突破430億盧布(約合人民幣37億元)。這筆十分可觀的政府收入被用于城市美化、殘障人士基礎設施建設、道閘安裝補貼和街道景觀設施維護等。
(黃莊靜薦自《世界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