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冠宇：中國F1第一人

2022-12-29 00:00:00徐梅

南方人物周刊 2022年14期

北京時間2022年5月9日凌晨3點半，F(xiàn)1邁阿密大獎賽正賽起步發(fā)車。周冠宇在第二場練習賽沖進前十位列第八，創(chuàng)造了自己F1練習賽個人最好成績。但好運未能延續(xù)到?jīng)Q定出發(fā)順序的排位賽，他止步Q1，只能從第17位發(fā)車。

正賽發(fā)車后他在開場六圈內(nèi)迅速提升了四個名次，但因賽車發(fā)生機械故障遺憾退賽。賽后，周冠宇接受采訪時稱，“這令人遺憾，但這也是賽車的一部分。”

F1下一站將移師西班牙巴塞羅那，在5月20日-5月22日進行賽季第六站的爭奪。

作為本賽季唯一的新秀車手，周冠宇在前四站比賽中表現(xiàn)不俗，巴林站首秀就拿到了積分。這個成績遠遠超出了圈內(nèi)人的預期，包括周冠宇本人都預想至少要到8月才有可能獲得積分。

北京時間2021年11月16日，F(xiàn)1阿爾法·羅密歐車隊官方宣布中國車手周冠宇將以正式車手（racedriver）的身份，隨隊參加2022賽季F1大獎賽。這也意味著，周冠宇成為了“中國F1第一人”。

自上海國際賽車場2004年揚起F1賽車的巨大引擎轟鳴聲以來，整個中國賽車行業(yè)都在期待著“中國F1第一人”的出現(xiàn)。此前程叢夫、馬青驊等多位中國車手竭力沖擊F1職業(yè)夢想，但均未如愿。

F1作為世界頂尖職業(yè)賽事雖然就業(yè)崗位有4萬之多，十支車隊卻只有20個車手坐席，每個賽季只有一兩個業(yè)界青年才俊能夠幸運進入F1圍場。周冠宇從7歲開始學習卡丁車，12歲到英國學習賽車，每一步都朝著成為F1車手的目標前進，即便走的是一條最規(guī)范最正確的晉級之路，他也會有一種夢想似乎就在眼前、“卻又覺得十分遙遠”的艱難之嘆。

周冠宇成為中國首位F1正式車手后，作家兼車手韓寒非常興奮，他在接受《五星體育》采訪時說，“懂賽車的不懂賽車的，我都和他們分享了。我覺得這是有重大意義的，我覺得就像劉翔對于田徑，姚明對于籃球。”

如同劉翔在雅典奧運會上橫空出世，很多人不知道他此前已經(jīng)屢獲殊榮、甚至在出征前的訓練中已經(jīng)跑出了直指領獎臺的成績一樣，人們對常年在海外征戰(zhàn)的周冠宇所知更少。

在2021賽季F2的比賽中，周冠宇曾收獲4次冠軍、9次登上領獎臺，最終斬獲年度車手季軍。此前，他在2020賽季F2俄羅斯索契站的比賽中，從桿位出發(fā)，一路領跑，最終獲勝，讓五星紅旗首次飄揚在F2賽場最高處。

簽約F1消息爆出后，周冠宇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但更多的討論集中在培養(yǎng)一個賽車手要花多少錢，以及他是否因為受益于巨大的中國市場才得到青睞。從簽約到第一場比賽之間的四五個月里，周冠宇心中累積了很多壓力和憋屈。

5月4日晚，周冠宇在邁阿密站備戰(zhàn)間歇接受了《南方人物周刊》專訪，他說“只要家庭背景好就可以成為F1車手”，是他所聽到的對于賽車手的最大誤解，“這其實忽略了F1車手們?yōu)榱寺殬I(yè)夢想在背后默默付出的一切。”

一級方程式（F1）是單座賽車的最高水平賽事，速度快是F1賽事的最大特點，賽車直線極速可輕松突破300km/h，彎道中的速度也能夠超過200km/h。

據(jù)統(tǒng)計，全球航天員總?cè)藬?shù)超過千人，而擁有F1超級駕照的車手不到兩百名，每年能夠參加F1賽事的車手僅有20名，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金字塔尖職業(yè)。

2022年3月20日，在巴林首都麥納麥舉行的2022賽季一級方程式錦標賽（F1）首站巴林大獎賽正賽中，阿爾法羅密歐車隊中國車手周冠宇最終獲得第十名圖 / 阿爾法羅密歐車隊

2021年12月12日，隨著2021賽季國際汽聯(lián)二級方程式（F2）錦標賽收官戰(zhàn)阿布扎比站落幕，本賽季車手年度名次排定，獲得年度季軍的中國車手周冠宇（右）與冠軍澳大利亞車手皮亞斯特里、亞軍俄羅斯車手施瓦茨曼合影。圖 / 錢俊賽車運動

F1車手高速駕駛賽車時所產(chǎn)生的空氣動力，加上高效的制動系統(tǒng)，使得他們要承受3倍以上的重力，與宇航員在太空發(fā)射時因加速度導致的超重狀態(tài)相似。前F1紅牛車手馬克·韋伯曾說，他在駕駛時有時會屏住呼吸，因為呼吸非常困難。

疾馳時的急轉(zhuǎn)彎、不斷加速和減速時重力水平變化的頻率和速率，會消耗車手大量的能量。而為了保證車手的安全，看上去帥氣十足的賽車服其實是多層防火服，在溫度高達50-80度的駕駛艙里，里外包裹的車手會嚴重流失體液，兩小時的比賽下來，身體脫水可達2-3公斤之多。

賽車設計時已經(jīng)將車身重量減到了極致，為了減輕負荷，車手身形不是非常高大，但他們卻有著常人難及的力量。賽車駕駛時踩油門或剎車時所需的肌肉力量與我們平常駕駛完全不同。車手需將約60公斤的力施加在剎車踏板上，在大約100分鐘的比賽中，車手會踩到剎車踏板超過250次。當轉(zhuǎn)向時，每轉(zhuǎn)一次彎需要約15公斤的轉(zhuǎn)向力，而這在每場比賽中會發(fā)生1000次左右。F1車手在力量房里花的時間絕不亞于在賽車模擬器上。

在極高的重力負荷下，一個F1車手還需要卓越的反應能力，以期在快速轉(zhuǎn)彎中占得先機并避免碰撞。F1車手的平均反應速率為100毫秒，而普通人的反應速率為300毫秒。F1車手維斯塔潘奪得世界體壇最有分量的2022勞倫斯世界體育獎最佳男子運動員獎，足以證明這項運動的難度和影響力。

能夠成為一名F1車手是周冠宇自小就有的夢想，到歐洲學習之后，一步步向上通關進階，距離F1越近，越覺艱難。3月在巴林站首秀并拿到積分后，周冠宇一吐胸中塊壘，“這是自我證明最直接的方式！”讓他開心的是，越來越多的人因為他而關注F1賽事，他也開始享受自己的新秀賽季，“我這個F1新生的F1生涯才剛開始幾個月，我還在夢想成真的喜悅中，非常享受這幾個月以來的一切。”

人：人物周刊周：周冠宇

“我是享受夢想成真的F1一年級新生”

人：你曾說“人總是要有夢想的，萬一實現(xiàn)了呢”，你也說自己只是一個F1的“一年級新生”。作為一個已經(jīng)實現(xiàn)夢想的新生，后面還有很長的職業(yè)道路，站在現(xiàn)在這樣一個節(jié)點上，你對自己的職業(yè)生涯是否有一個更長遠的目標和規(guī)劃，你希望自己的整個職業(yè)生涯達到什么樣的影響力？

周：一直以來我自己的規(guī)劃都是希望成為F1車手，當我成為了F1的正式車手以后，我希望自己在每一個賽季都有成長，不斷進步、不斷突破自己的個人最好成績。

比較長遠的計劃，我自己現(xiàn)在也沒有。進入F1，在去年對我來說都還是一個很遙遠的計劃或者目標，實現(xiàn)這個夢想真的太難了，有時候你覺得它離你很近，但又非常遙遠。

我現(xiàn)在沒有想太多，作為一個“一年級新生”，一個新秀，這個賽季我就是不要過多地犯錯，認真為未來打好基礎。這樣的話，我的未來之路自然會越來越長越來越久。

人：你在場下給人感覺個性非常沉穩(wěn)，講話慢條斯理，看上去很安靜。可能我們對賽車運動員也有誤解，總覺得這么火爆的一個項目是不是每個人都比較有進攻性？

周：（笑）對，我平時講話都是這樣子。我自己其實也覺得跟同齡人相比，我是比較成熟的。包括之前很小開卡丁車的時候，很多前輩或者采訪的記者，提到我也是說相對同齡人，我似乎比他們更加成熟一點。

個性有天生的，跟后來從事賽車駕駛也有些關系。我開車的特點是順滑，比較少犯錯，因為我總是盡量確保自己萬無一失，做好自己當下的每一步，這種職業(yè)思維的訓練對性格養(yǎng)成可能也有些關系。

在2021賽季F2的比賽中，周冠宇曾收獲4次冠軍、9次登上領獎臺。圖 / 受訪者提供

賽車手其實有兩種性格，一種是像我這樣比較成熟穩(wěn)重的，還有一種比較外放張揚的，因為我們總是要競爭嘛，他們在場下也是毫不掩飾自己的競爭性。這兩種性格都可以成為好的車手，只要能把性格的優(yōu)點釋放出來，把缺點縮小。

人：你聽到過對于賽車手最大的誤解是什么？

周：“只要家庭背景好就可以成為F1車手！”這是對賽車手很大的誤解，對賽車了解不多的朋友第一反應可能覺得這項運動很燒錢，就會這么想。其實只有錢，你最多可以成為一個賽車愛好者，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頂級職業(yè)車手。

F1職業(yè)車手背后有很多付出：在健身房不斷地去超越自己身體的極限;在場下場上所做的這些功課;調(diào)整心理狀態(tài)，比賽中在高壓下不犯錯;通過長期的磨練，達到心理與技術合二為一。

這是一條非常艱難的成長之路。我自己非常尊重每一位F1車手，這個頂級職業(yè)車手群體的背后，很多付出是常人看不到的。

人：邁阿密站比賽前，漢密爾頓參加電視訪談節(jié)目，說自己作為圍場里唯一的黑人選手，一直以來都感到非常孤獨。他出生在英國、受封了爵位，并在以英語語言文化為官方語言的體系里，都如此孤獨。那你得多孤獨？

周：我非常懂他的這種處境和感受。我自己12歲去英國，在這個體系里一步步走，打敗外國選手，讓五星紅旗和國歌在賽車場上出現(xiàn)、響起，那種感受既自豪也孤獨。（注：周冠宇登上領獎臺后總會習慣性地往后看一下，檢查國旗圖案是否正確，2020年他在F2第一次奪冠時，主辦方誤放了一面排列錯誤的五星紅旗。）

每一個運動每一個事業(yè)的最頂端，最強者肯定是最孤獨的，你成為了所有人的目標，比你稍微靠后一點的車手都希望去擊敗你，各方面需要承受的肯定也更多。

不過相比他這種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我這個F1新生的F1生涯才剛開始幾個月，我還在夢想成真的喜悅中，非常享受這幾個月以來的一切。

“賽道上半秒就是很大的差距”

人：你們從事的可能是世界上最卷的職業(yè)之一，帶著300公里以上的時速進入彎道，生死時速之間完成毫秒間的超車領先，如何處理這種職業(yè)高壓？有人說車手在起步發(fā)車前等待五燈熄滅的瞬間是最緊張的，是這樣嗎？

周：五盞紅燈熄滅前，的確是車手最全神貫注的時刻，那也是你需要做好所有準備的那一刻。所有的發(fā)車都靠自己的雙腳踏板或者手上的離合器去完成，出發(fā)后有太多的未知、太多的意外，你是完全沒法預想將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情況和狀態(tài)，所以那個時刻車手壓力很大。

對我自己來說，或者對每一位車手來說，經(jīng)過這么多年一次次的發(fā)車，其實也已經(jīng)有一個很好的常規(guī)的心態(tài)，這讓你可以更專注于自己需要完成的一些步驟。

除了出發(fā)，排位賽的壓力也是很大的。因為排位賽你只有一圈可以做一個最好的有效圈，輪胎在那一圈的工作狀態(tài)是最佳的，你需要用這一圈在每一個彎道把車用到極限。賽車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有些時候可能是千分之一秒的圈速導致排位賽名次的巨大區(qū)別。

2022年3月25日，2022賽季一級方程式錦標賽（F1）沙特大獎賽練習賽在沙特阿拉伯吉達舉行，周冠宇和團隊在比賽前圖 / 阿爾法羅密歐車隊

人：其實我也很好奇你的時間觀是怎樣的？對你來講時間快慢是不是跟普通人不太一樣？

周：生活中是一樣，在賽道上是不一樣。F1因為車輛性能不同，一秒的差距可能還有彌補追趕的機會，但是像F2比賽，賽車引擎都一樣，一秒之差可能就是第1名到第15名，甚至第20到最后一名這樣的位次之差。對我們來說，在賽場上如果差半秒，就是一個很大的差距。

人：長期在這種分秒必爭的壓力下工作，生活中怎樣能讓自己的神經(jīng)舒緩放松下來？

周：在賽道上肯定是競技狀態(tài)，有比賽的周末，肯定都是全身心投入到當下的工作中去的。如何把車開到最快？怎樣讓自己萬無一失？都集中在這兩個焦點上。休息的時候，我會讓自己進入完全不想跟賽車有關的事情這樣一個狀態(tài)。F1一年有23站比賽，如果你休息的時候還不能抽離開、放松自己，你的心理和心態(tài)上會很疲勞。

人：漢密爾頓選擇了極限運動蹦極來徹底放松，讓自己感受自由狀態(tài)。你有些什么愛好？

周：我不敢去從事極限運動，我恐高，哈哈。我喜歡唱歌，在國外不能像國內(nèi)那樣，跟朋友們一起去KTV，我就自己在家對著電腦，拿一個話筒，我喜歡說唱，很喜歡那種real talk。我也喜歡時尚和設計，做這些的時候，我可以進入到另外一個專注的狀態(tài)，不想賽車，讓自己放松下來。

“我喜歡速度，喜歡團隊”

人：能夠走到F1這一步經(jīng)濟基礎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但我更關心的是你家里條件這么好，你為什么還會有這么強的自驅(qū)力？在這么難的一條路上一直往上走？有沒有幾個節(jié)點，你自己難以堅持，想過放棄？

周：其實我的賽車之路并沒有那么順暢，有高光，也有一些低落的時刻。我第一次參加卡丁車比賽就受傷了，被送去了醫(yī)院。

能夠堅持下來，確實是因為自己真的愛好這項運動，不然是不可能一路走下來的。因為要不斷參賽，我小時候沒有周末的概念，周一到周四上學，周五可能就要請假去外地參加比賽，周日比完再匆匆趕回家，準備周一上學，比同齡人要辛苦得多。

到歐洲學習賽車后，更是如此，我走的是最正規(guī)的一條路，從F4，到F3、F2，這樣一步步，憑著F2前三名的成績，能夠得到進入F1的機會。一路很辛苦，但我始終堅信自己的F1夢想是可以實現(xiàn)的，我喜歡突破，做一些別人沒有做到過的事情——比如成為F1第一個中國人。支撐自己的是一個信念吧，堅信自己只要付出，那一天早晚會到來！

人：所以可能只有愛好和職業(yè)真正融為一體才能堅持下去。

周：對，賽車這項運動非常殘酷，無論你有多少各方面的條件，你最終都需要出成績，因為這是體育競技。

你需要在低級別、中級別、高級別的方程式比賽中去拿到年度前三、爭奪冠軍，才有機會和足夠的能力升級到下一個賽事。很多年輕車手這個級別跑得不好，就想跳級直接去更高級別，其實這是不對的，你需要打好每一個基礎。

進入F1要有“超級駕照”，“超級駕照”不是考來的，需要三年內(nèi)在中級和高級方程式都有優(yōu)良成績，才能拿到這個駕照。超級駕照改革后，近幾年都是實力非常相當?shù)能囀郑贔1以下的級別里取得過傲人成績的，才能擁有超級駕照。

人：到現(xiàn)在賽車手這個職業(yè)還能讓你有幸福感的是什么？

周：很難說是某一點。首先我喜歡速度！我也喜歡賽車帶給我的這種生活吧，包括在賽前或者在場下各種的付出，還有場上這么多人的一個團隊來幫助你，和你一起共同為一個成績或者為提高一兩個名次而去努力，這些都是讓我覺得非常喜歡的。

我也特別享受在比賽中取得好的成績，可以站在領獎臺上，甚至拿到冠軍。無論你代表哪個車隊，你在最高領獎臺上是代表著自己的國家的，那時候身后的大屏幕上會出現(xiàn)車手國家的國旗，奏冠軍車手的國歌。當圍場上響起我們的國歌，那是一件讓我自己很開心也覺得很驕傲的一件事情。

人：“更多掌控，更多安全”，我很喜歡你在阿爾法？羅密歐車隊視頻號里的這句話，大家認為車手是天生的冒險家，但實際上賽車運動越來越倡導安全，你也分享過從防火頭套到賽車服，以及頭盔后面的保護裝置等等各種細節(jié)給予車手的保護。在安全上，你還有哪些經(jīng)驗總結(jié)和tips確保自己的安全？車手中有哪位前輩給過你一些很好的忠告？

周：這幾年我們車手的賽車服也好、頭盔也好，每兩三年都會有一個升級，安全這方面FIA（國際汽車聯(lián)合會）做得非常好了。

在場上有些情況是不可避免的，萬一賽車出了問題可能會撞車撞墻，還有在斗車的情況下如何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碰撞發(fā)生，更多的是靠自己積累下來的比賽經(jīng)驗。前輩或者比較有經(jīng)驗的人可以給你一些分享和提醒，但你還是需要自己去領會。成熟的車手在場上斗車的時候非常狠，但是不會有特別多的碰撞，因為知道如何給對方一點點的空間，讓自己也有一些空間，車手在場上的彼此尊重也在于此。

人：阿爾法·羅密歐領隊弗里德·瓦塞爾稱贊你是一個團隊型的車手，非常欣賞你在團隊中的溝通和協(xié)作，說你這樣的行事方式會讓你走得更長遠。你也提到了團隊，對F1車手來說，團隊精神也是特別重要的一個職業(yè)精神吧？

周：這個項目如果只有自己是無法完成的。你需要工程師來和你一起調(diào)校賽車，讓你的賽車更加出色;如果車有什么問題，你需要機械師來幫你修車或者每一天去給你檢查，排除所有隱患。但是當你在場上，那么你只有你自己，其他人都不能直接代替你主宰比賽，這也是我特別喜歡賽車運動的一點。它很豐富，需要自己和車隊都更加完善。

當團隊不再愿意為你付出了，那么你們的矛盾會越來越大。所幸到現(xiàn)在，我還沒有經(jīng)歷這些，我慶幸自己是團隊中的一員，我也希望每一位都是很開心來幫助我的。

2022年3月20日，在巴林首都麥納麥舉行的2022賽季一級方程式錦標賽（F1）首站巴林大獎賽正賽中，周冠宇與車隊工作人員交流。圖 / 阿爾法羅密歐車隊

“Q2是我目前的位置”

人：這個賽季幾站比賽下來，你感覺在20個車手中間自己處于一個什么樣的位置？

周：作為一位新秀來說，我覺得我目前表現(xiàn)得還是非常不錯的。有一些地方有一些小犯錯，這也是新秀賽季所不可避免的，每一站都會改進。

我很難去評價自己在20個車手中的位置，因為這不只是個人能力的競爭，F(xiàn)1的賽車不是統(tǒng)一配置的，車的性能都不一樣。就發(fā)揮來說，我覺得我自己可能就在我目前排位賽的名次左右，我自己的真正速度就處于第二節(jié)，然后有機會去競爭Q3的速度，需要更多F1的比賽經(jīng)驗（Q是排位賽首字母縮寫，F(xiàn)1的排位賽分三個階段進行，Q1會淘汰5部賽車，Q2會淘汰5部賽車，最后Q3只剩下10部賽車決出決賽發(fā)車順序）。

人：在自己的第一場F1比賽中就得分，心里是不是特別釋放？當時想到了嗎？

周：對。感覺自己在心里憋屈了這么久的東西終于可以釋放出來了。我簽約F1后，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很多路人或者從不關注賽車的，覺得一個中國人加入到F1，肯定是因為別的因素。這些人可能根本不了解賽車，也沒看過我以往的比賽，不知道我的成績。

我肯定想用自己的表現(xiàn)來回應種種聲音，但我也知道在F1拿分不容易，我想自己可能需要先積累一些比賽經(jīng)驗，然后在下半賽季，拿到積分。沒想到自己可以在賽季首戰(zhàn)——巴林站首秀——就拿分，當時真的很激動，我第一次在無線通信中激動到哭出來。

拿到積分或者第一次拿到積分，對于每一位車手都是很重要的，我不太喜歡去跟大家爭吵，更希望用成績來回應質(zhì)疑。當時那一瞬間，感覺自己那四五個月的壓力也好、憋屈也好，都釋放出來了。這個成績讓我有了更好的心態(tài)，也讓很多原來不關心賽車的朋友、路人變成了支持我的人，挺好的。現(xiàn)在我感覺有質(zhì)疑也是好事，代表你有足夠的影響力讓大家去關注你了。

人：你是科比的忠實粉絲，頭盔上的24號也是他的球衣號碼。這次到邁阿密比賽，有沒有放松一下，去看一場NBA季后賽？

周：是，我還特地為邁阿密站的比賽設計了一個有籃球元素的新頭盔。只是這次的行程安排讓我完美錯過了每一場NBA比賽，有點可惜。下次過來一定找機會看。

我看了你在18歲時做的一個采訪，講到常年在海外訓練比賽，你特別想要維持住一個正常的18歲年輕人的生活和思維，為什么當時會特別有這個意識？

一直以來我在賽道上是很專注、很穩(wěn)重的可能比同齡人更加成熟的一個人，但是我在賽道外也是一個正常的年輕人。年紀小的時候，跟所有小孩子一樣，很喜歡有很多朋友一起玩。但這么多年，我可能更多是在國外一個人去備戰(zhàn)、比賽，錯過了很多東西。每次有空回國，我都很開心能跟我的朋友們見面，一起玩游戲什么的，但這樣的機會不多。

我希望自己可以擁有普通的年輕人所擁有的東西吧，無論是年輕時的沖動也好，年輕時對各方面的好奇心也好，這些都是我覺得不可缺失的。畢竟，誰的年輕都只有一次。

人：你希望自己有一個正常的世界和完整的生活，只是你在那個階段必須極度自律，有些東西必須犧牲和舍棄。

周：是的。所以我的青春是有些孤獨的。對于我來說，一路走來，我常常是整個圍場里唯一一張中國面孔，我的經(jīng)歷和付出，是很多路人無法領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