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榮譽裝進行囊

前不久，我的父親因病去世，年僅58歲……因疫情防控和任務在身等原因，我未能回去奔喪，但我堅信，父親會理解我的，因為他也曾經是名戰(zhàn)士。

我父親惠鴻章曾服役于北京衛(wèi)戍區(qū)某警衛(wèi)師，是一名警衛(wèi)戰(zhàn)士。他曾有一個黑色的皮質行李箱，童年時我看這個行李箱就像“機器貓”的口袋——每次父親休假回家，他都會從行李箱中“變出”各式各樣的禮物。那時，我常扳著指頭數(shù)父親回家的日子，計算著還有多久才能打開那個“百寶箱”。

印象最深的禮物，是在我小學三年級那年的冬天，父親一到家，我就喜滋滋地拎過行李箱，隨著金屬拉鏈的脆響，一件小小的“軍裝”映入我的眼簾。父親慈愛地說：“我特意讓朋友為你定做了一套像軍裝一樣顏色、款式的衣服，你穿上一定很帥。”他的眼睛里充滿了溫情。

后來，每當我穿上這身“定制軍裝”，就感覺父親仿佛在身邊陪伴著我。

父親退伍多年，那個一直陪伴他的行李箱早已躺在儲物間的角落里，而父親仍然用一把小鎖把這個箱子鎖得緊緊的。這么多年了，父親一直沒舍得扔掉行李箱，每一次搬家都會帶著它。

2014年8月，高二暑假，我勤工儉學去超市當收銀員，拿到了人生第一筆薪水，便想著給父親換一個新的行李箱，好讓他舍了這個破破爛爛的箱子。

“爸，這里面還會變出寶貝嗎？”有一天，我恰巧看到父親在擦拭行李箱，便引出話題。

“還惦記著禮物呢！”父親撫摸著行李箱，笑了笑。

“現(xiàn)在誰還用這么老舊的箱子啊？而且您還上把鎖，里面還有價值連城的寶貝不成？”

父親瞟了我一眼，沒接我的話，方才洋溢在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轉身慢慢坐在門前的臺階上。

過了會兒，父親緩緩說：“當年我去當兵的前一天，你爺爺買了這個行李箱送給我。那時候家里并不寬裕，行李箱算是奢侈品了。他送我走的那天，打趣說要是我沒把這箱子裝滿獲獎證書就不準進家門。于是，我在部隊拼命努力，爭第一、爭榮譽，就害怕你爺爺?shù)綍r候真的不讓我進家門呢。”

我爺爺1932年出生在河南南陽的一個農民家庭，為減輕家庭負擔，他10歲就到湖北謀生，走南闖北了一輩子。“兒子很爭氣，沒讓我操心！”以前爺爺在世的時候，每每談起我父親，言語間總是充滿了驕傲。

說著，父親起身去拿過來他的行李箱，小心地打開，里面滿滿當當都是獲獎證書、軍功章，還有穿破了的軍裝……父親撫摸著一枚軍功章說：“這是我在部隊獲得的第一份榮譽，那年休假探親，你爺爺看到它，笑得都合不攏嘴。后來每次休假，我的行李箱里都會多一兩個‘小驚喜’，有時候是榮譽證書，有時候是一身軍裝，因為想看你爺爺為我高興的樣子。現(xiàn)在，你爺爺不在了，留下這行李箱也是個念想……”

父親沒有再開口，低頭翻弄著行李箱里的那些物件。我好幾次偷瞄，看見父親在撫摸著那些物件時暗自嘆氣。這嘆氣聲仿佛一把大錘砸在我心里，父親的行李箱里收藏的是他的青春，我卻因為它陳舊打算將它丟棄。

“爸，我原說要扔掉行李箱，它可是爺爺對您的期望，是您榮譽的見證，是咱家的老古董、傳家寶，咱說什么也不能扔。”思索片刻后，我對父親“表態(tài)”。

2015年9月，我高中畢業(yè)后便報名參軍。入伍的前一天，我央求父親把他的行李箱送給我。

看著箱子邊角磨損的印跡，父親有些不解：“現(xiàn)在年輕人都講究時尚，這箱子都破了，拿到單位人家不得笑話你，我再給你買一個吧！”

我連忙搖頭，笑著對父親說：“爸，這行李箱還能用哩，浪費啥錢嘛，就用這個箱子吧！”父親拗不過我，只好答應。

送我上火車的那天，父親幫我提著行李箱，我走在他身后，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當年父親去當兵時，想必爺爺也是這樣幫他提著這個箱子吧。

看著“破破爛爛”的行李箱，身邊有戰(zhàn)友調侃說我“摳門”，每每這時，我都會笑笑不說話。

歲月流轉，每一件舊物都有故事，都有歲月沉淀下的感情。我和父親生長在不同的時代，而我們又是那么的相似，甚至仿佛如一體。

2021年8月，我參加了單位組織的“傳承”主題故事會。在臺上，我給戰(zhàn)友們講述了我和行李箱的故事，臺下掌聲雷動。這么多年了，行李箱已成為我與爺爺、父親精神交流的橋梁。每當凝望著行李箱，我都能感受到爺爺?shù)囊笄衅谕透赣H的執(zhí)著堅守，感受到時間的“遠”和情感的“近”。

其實，我當年對父親撒了個謊，我想要這個行李箱并不是因為節(jié)儉，而是想像父親一樣，把自己的青春和榮譽裝進這個行李箱里。

來到西藏邊防7年有余，我也漸漸從一名列兵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中士班長。如今，我已經取得一枚軍功章和3本榮譽證書，但這還遠遠不夠，征程仍在腳下。

父親去世了，我要化悲痛為力量，像他一樣做一個黨的好戰(zhàn)士。

（口述者、整理者單位：77570部隊）

感言

望子成龍是父母心頭的期盼。聽小惠的領導說，這些年來，小惠在部隊訓練積極，團結戰(zhàn)友，2021年還被單位評為“新聞宣傳先進個人”。

說句實話，對于我這個獨生女兒繼承父志上邊防，我既欣慰又擔憂。欣慰的是孩子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并且干得很好；擔憂的是邊防很苦，小惠是個女孩子，我怕她吃不消。不過，小鳥總是要高飛的，借這個機會，我想對我女兒說：“孩子，你爸雖然離開了，但不要沉浸在悲痛中，你也不要擔心媽媽，在部隊繼續(xù)干好你的工作！”

——惠雁翎母親羅蘭

編輯/朱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