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不久,看到不少老兵退伍的影像,我不由得想起退伍前在部隊的最后一次淬煉——駐訓的90天。
2013年8月的一天,我請假在街邊理發,同時思考著人生的未來。我已經在新疆阿勒泰軍分區戍邊8年,面臨是繼續服役,還是退伍返鄉的選擇。
“還是毛寸唄?”理發店老板象征性地問了句,就開始上手了。這一次理發,倒不是因為頭發長得非理不可,是因為我們即將奔赴未知區域進行野外駐訓,我想在出發前把頭發理得盡量短。想想這可能是軍旅生涯最后一次駐訓了,我摸著頭有些惆悵,但很快又振作起精神,跑回單位收拾行裝。
機動行軍途中,車子翻山越嶺,我們這些老兵早已習慣了一路顛簸。作為車輛安全員,我戴著鮮紅醒目的袖套坐在車廂最后面,過減速帶的時候就被顛得最高,這倒成了戰友們打趣的一道風景。車上不時有人組織唱歌,鼓舞士氣。
到了目標地域,我們跳下車,遠遠看去一片荒山野嶺,先頭分隊已經把營區安扎在半山腰上,一座座帳篷依地形而搭,讓人心生豪邁之情。
物資卸載完,發電機很快突突突地響著通了電,炊事車上的排煙管冒出奶白色的炊煙。在這里,官兵不需要知道具體時間,但有值班員吹響的哨音提醒大家:這個點該做什么。作為后勤保障人員,我除了完成給各單位物資補給、野戰生存等本職業務訓練外,也要與戰斗班排一樣練戰術協同、標圖辨向、挖掘戰壕……一日訓練即將結束,連隊干部會帶著戰士們一遍遍地往山頂沖鋒,個個嗷嗷叫,累也不說累。
訓練間隙,我們也會看看壓在頭頂如大塊棉花糖一般的白云,戈壁灘上頑強生存的駱駝刺。
我喜歡這樣規律而充實的生活,并給自己立下減重小目標,暗自發誓:勤訓練多流汗,不瘦幾斤,誓不下山。
駐訓開始一段時間后,我們帶的給養消耗很大,而山下還沒有送來補給——后來得知,這是上級給我們定下的野戰生存訓練任務,考驗我們在物資匱乏時的應對能力。炊事班庫房的蔬菜已經見底,黃豆卻有很多。我不想戰士們只是喝豆漿,打算讓它換一種形態出現在餐桌上。我見炊事班帳篷前有一片很細的沙土,離水源也近,就取來工兵鍬,挖了個十來厘米深的池子,約有兩三個平方米,池外還用磚塊圍了一圈。
老馬是駐訓點司務長,他看懂了我的心思,和我一起篩了細土鋪在池底下,往松軟的土里密密麻麻撒上泡發的黃豆,再蓋上厚厚的細沙。每天早上起床后,我都去扒拉開角落的沙土,觀察豆芽的長勢。駐訓場中午氣溫高,沒幾天工夫,豆芽就破土而出。那天午餐,大家吃上了脆嫩可口的豆芽菜,營長在全營大會上表揚我“會過日子”。
后來,我還“異想天開”做出一道菜——紅燒茄子把。這是我根據一個陜西籍戰友的建議做的特色菜,他說這是他老家的一道美食。我把所有的紫茄子把掰下來,剝去中間白色的硬稈,將把上的那層皮洗凈過油之后待用;接著往鍋中放入少許豆瓣醬炒香,再放入蒜片、青紅椒絲、茄子把一起翻炒,最后用鹽調味即可。夾一筷子茄子把放在嘴里細嚼,沒有刺,而是肉肉的感覺。大家品嘗這道菜后,贊不絕口,有的戰士還專程去把兄弟單位扔下的茄子把“回收”過來,好讓我再次“亮”出這道菜。
駐訓場遠離城市,在一片荒蕪的戈壁。官兵生活枯燥單調,但若細細品味,其中又不乏樂趣。
記得駐訓半個月左右時,淋浴車開進了山里。我們都憧憬著在水龍頭下面酣暢淋漓的感覺。淋浴車在臨時搭建的沐浴區剛停穩,一群小伙子就穿著大褲衩、光著上身、端著黃臉盆排好隊,有的戰友還興奮地哼著地方小曲兒……
為了查看淋浴車的使用效能,參謀長專程前來調研,詢問官兵野外淋浴感受以及需要改進的建議。這時候,正在洗澡的戰士小趙回頭看見了參謀長,條件反射地敬了一個軍禮,并大聲喊了句“首長好”。隨著他右手上揚的動作,激起一條水柱,還恰巧劈頭蓋臉甩在參謀長的身上。參謀長笑著說:“小伙子,要不要我幫你搓個背?洗干凈點,晚上睡個好覺!”
駐訓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此時,父親在老家突然遭遇車禍,接到這個消息讓我別無選擇……雖然我摯愛軍營,但父親需要我的照料。
駐訓歸來,我接受了一段時間的退役相關教育。2013年12月3日,我淚眼婆娑地離開部隊,也從此告別軍旅。
(作者為退役軍人)
編輯/朱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