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00小時，航跡不止

一

1973年深秋的一天，我們接收組一行5人走進空軍第一航校哈爾濱馬家溝機場，參加飛行學員的畢業考試。我們的任務，是從畢業女學員中挑選一批到我部飛專機。我負責她們的飛行技術考核。

全部女學員的檔案中，一個叫底建秀的學員吸引了我的注意，她不僅各項成績都是優秀，還是第一個“放單飛”的女學員。我雖已反復看過她的檔案，但還是想親眼看看她的飛行技術，于是就跟她上了飛機。底建秀非常鎮定，一切動作都有條不紊，飛機在她的駕馭下滑行平穩，騰空矯健，航線規范，飛行穩定，落地輕盈。太好了，她的飛行技術和沉穩素質讓我很看好。我便向接收組領導推薦，將底建秀這匹“千里馬”接回了北京。

與底建秀一同分到我部的女飛行員有30多人，為使她們盡快融入，部隊成立了集訓隊，由時任某科參謀的我當隊長。于是，我又有了和底建秀朝夕相處的機會，常在一起談心聊天，也因此對她有了更深、更全面的了解。

1969年3月，底建秀應征入伍，成為一名話務兵。1970年9月，空軍到底建秀所在部隊招收女飛行員。這個消息讓她興奮不已，她爭先報了名。可在參加體檢的女兵名單中，卻沒有她的名字。外柔內剛的底建秀，毅然大膽地打電話給負責招飛工作的領導：“首長，為什么不讓我參加體檢？”

“你還小，還有機會呢！”

“我做夢都想當飛行員，開飛機更適合我，我膽大，能吃苦……首長，您就讓我參加體檢吧！”

首長被她的執著感動了，批準她參加體檢。經過一系列嚴格審查考核，底建秀被錄取了。

二

集訓結束后，底建秀被分配到京郊某機場，改飛另一型運輸機。她憑借扎實的飛行功底和辛勤付出，順利完成了改裝任務，并在一年后成了該機型的機長。

飛行技術精湛，相貌清秀，性格嫻淑，讓底建秀成了部隊小伙子們追求的對象。同一飛行大隊的飛行員沈志群也是她的愛慕者之一。他比她大兩歲，不僅飛行技術出眾，而且一表人才，一米八四的個頭，魁梧瀟灑。因為底建秀太優秀，沈志群擔心“碰釘子”，遲遲不敢向她表白。其實，底建秀心里也早就相中了沈志群，但出于女孩子的矜持，也只是將繡球握在手里，遲遲沒向心上人拋去。好在沈志群情商高，他托一名戰友試探性地向底建秀轉達了愛意。兩個有情人很快開始戀愛。

1977年7月，我任某團三大隊飛行副大隊長。1978年2月，底建秀改飛高速噴氣式“三叉戟”客機。此前全國飛這種型號飛機的女飛行員只有我在內的3人，她是第4個。巧合的是，我又成了她改裝訓練的指揮員，她的帶飛教員則是我的同批戰友韓淑琴。在我和韓淑琴的精心帶飛指揮下，底建秀以過人的飛行悟性、刻苦好學的精神，順利完成了由低速飛機向高速飛機的跨越。也就在這一年，底建秀因各方面表現優異，當選為全國人大代表，出席了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

沈志群，漢族，福建福州人，1951年2月出生，1968年4月入伍，1969年6月入黨，1986年8月轉業到廈門航空公司，2011年2月停飛，中國民航安全飛行金質獎章獲得者。

底建秀，回族，河北藁城人，1953年2月出生，1969年3月入伍，1971年6月入黨，1978年當選全國人大代表，1986年8月轉業到廈門航空公司，2013年2月停飛，空軍第四批女飛行員，中國民航安全飛行金質獎章獲得者，獲評福建省“十大杰出女性”“三八紅旗手”。

事業有成后，1979年3月，底建秀與沈志群組建了幸福的小家庭。3年后，他們的愛情結晶——女兒沈潔出生。結婚后的女飛行員，往往很難兼顧家庭和工作。底建秀為了培養好女兒，在家人的支持下，一直將沈潔帶在身邊。女兒上幼兒園后，她堅持自己接送孩子上下幼兒園。有時因飛行任務無法按時接送，她就請其他同事代勞。有一次因天氣原因，底建秀在外執行任務不能按時歸隊，我就幫她從幼兒園接回孩子，等她深夜回來時，小沈潔已在我床上睡著了。這樣的情況還有很多，但她從未影響飛行，還出色地完成了一系列飛行任務。

三

為支援民航建設，1986年8月，底建秀舉家南遷，與丈夫一起轉業到廈門航空公司。底建秀不忘軍人本色，在新崗位上繼續發揚軍隊光榮傳統，再立新功，在藍天白云之間創造了一系列佳績。

剛到廈航報到后不久，底建秀與另外7名男飛行員到美國波音公司接受培訓，她出色的飛行悟性和拼搏精神給美國教官留下了深刻印象，給予她“最好的成績屬于底建秀”的最高評價。底建秀不僅是我國第一位波音飛機的女飛行員，也是我國第一位取得原中國民航總局和美國聯邦航空局頒發的波音737型飛機雙重駕駛執照的女機長。

1993年6月，公司又派她帶隊，將公司租賃的一批波音737-500型飛機，從挪威奧斯陸機場飛回廈門。這是一次橫跨歐亞大陸、長達近30小時的長途連續飛行。在這次特殊的調機任務中，底建秀克服了機群龐大、航線生疏、氣候復雜、時差大等諸多困難，圓滿完成了機群調飛任務，創造了中國女飛行員“長途連續飛行”時間最長、所率飛機最多的新紀錄。

四

在取得一系列飛行佳績的同時，底建秀的生活也有聲有色。

到廈門后，沈志群、底建秀夫婦常利用業余時間到海濱漫步，到海里游泳。他們還熱衷航海，乘坐海輪在大海中遨游成了兩人僅次于飛行的愛好。乘坐他人駕駛的游艇還不過癮，他倆還夢想要親自駕駛游艇在海上乘風破浪。為此，沈志群利用假期專門進船長培訓班學習輪船駕駛技術，并高分考取了100噸位輪船的駕駛執照。他也因此成為我國少有的擁有飛機、輪船、汽車駕照的空海陸“三棲”駕駛員。

2007年，他們的女兒沈潔結婚，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女婿是廈航的飛行員，后來又添了外孫。沈志群、底建秀可以拿出更多時間去“享受”生活。

2008年秋，他倆與其他登山愛好者一起，從尼泊爾一側，由南坡朝著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瑪峰攀登。雖然最終沒能登上曾在駕駛飛機時俯視的珠峰，但同樣享受到了樂趣。

2013年2月，底建秀停飛，至此，她共飛行42年，總飛行時間2.3萬小時。沈志群比她早兩年停飛，他的飛行時長近2萬小時。夫妻倆共飛行近4.3萬小時，在我國，這樣的飛行時間應還無其他飛行員伉儷可比。停飛后，底建秀仍在廈航擔任模擬機教員，帶飛新改裝和定期復訓的飛行員，至今已在模擬機上又飛行了8000多小時。

夫妻倆退休后，除了發揮余熱，承擔少量教學任務外，有大塊自由支配的時間。他們決定走出國門，暢游世界。近些年，他們去過北極、南極等地。在格陵蘭島，他們按長期養成的環保習慣，用自帶的口袋，撿拾島上的垃圾。他倆的行動感動了同行者和導游，導游將一枚小紀念章贈予他們作為留念。

沈志群和底建秀雖已離開空軍，逐漸告別藍天事業，但他們時刻關注著空軍的發展。在人民空軍建軍73周年這天，夫妻倆坐在電視機前，觀看珠海航展。

“紅鷹”飛行表演隊一亮翅，便驚艷全場，使兩人興奮不已。底建秀特地在微信朋友圈抒發豪情：“這次航展非常成功，我衷心祝愿我們的祖國繁榮昌盛，祝福人民空軍發展壯大，高飛遠航。”

（作者退休前為空軍某部飛行大隊副大隊長）

編輯/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