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騎士——九、熔爐（大結局）

黑霧和火焰席卷而至，將夏秋連同黑貓車吞吃入腹。

濃霧散去后，黑貓車停在了一間形態崎嶇的艙室之中，被牢牢吸附在一塊巨大的磁力托盤上，無法逃脫，只能勻速地緩緩旋轉，像一件被展示的戰利品。

“很好，好極了?！睆乃拿姘朔降暮诎抵袀鞒鲑澷p的聲音，“終于等到你了，守護者。你現在應該問我的名字。你快問、快問！”

“好吧，你的名字是？”

“這樣，我允許你直呼我的名字——熔爐?！睂Ψ搅⒖袒卮?，仿佛練習了無數回，“我是鋼鐵的王者、鉆石的意志，我將引領丘陵王國進入偉大的全新時代！”

“真棒?！毕那锒Y貌地說。

熔爐似乎對她的無動于衷有些惱火：“這就是你身為弱者的態度？”

夏秋揚起眉毛，平靜中帶著一絲嫌棄：“機械是人類制造出來的?！?/p>

“那又怎么樣？”黑暗中的聲音充滿了自信，“孩子比父母強，也是正常的事情。你知道那些機械車為什么會來到我這里嗎？”

沒等夏秋回應，它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因為‘霧。當我發現你可以看到‘霧時，就知道你將成為我最好的燃料。只有守護者和他們的家人身上能抽取出一種純凈的‘霧，用我的火燒一遍，就能依照我的意愿控制其他機械，幫我統治世界。這就是為什么我在等你——”

“等等！”夏秋心中重重一顫，“我的父母……”

“噢，別緊張，他們還活著。我很高興他們活著，對。燃料必須保持充足、持續的供應?！比蹱t喃喃地說著，將黑貓車緩緩傳送到它身體深處的一間艙室。崎嶇不平的巨大零件拼成墻壁、地板和六間囚籠，里面鎖著夏秋最熟悉的人：國王，王后，還有她之前很厭煩的弟弟妹妹們。他們沉睡在囚籠中，臉頰凹陷，面色蒼白，許多亮晶晶的光點從心口緩緩浮到空中，被火與霧貪婪地吸走。妹妹夏冬是唯一清醒的人，她抬頭望著姐姐，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兩只機械爪從上空垂落下來，優雅地做出邀請姿勢。夏秋沉默地離開黑貓車，走進第六間囚籠。

“姐姐……”

夏秋把手從柵欄間伸過去，握住妹妹的手，心中抽痛：“它對你們做了什么？”

“具體我也不知道，大家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越來越難叫醒……”夏冬渾身發緊，不停抽噎著，“我們嚇壞了，一直在哭，母后可能是想給我轉移注意力，就讓我認一認這些組成墻壁的機械零件分別叫什么名字。我看到地上有一塊奇怪的零件，告訴他們這塊零件長什么樣，他們好像挺高興的，還讓哥哥們想辦法弄了一段鋼筋給我，叫我把這塊零件撬出來，有機會的話，把它交給你……”

妹妹松開拳頭，一枚溫熱的硬物落在夏秋的手心。

夏秋收回手，愣愣地在黑暗中摩挲。

最后一枚印記。它可能是跟著某輛機械車而來的，被熔爐毫無察覺地鑄造成自己的一部分。

夏秋慶幸了一會兒，讓黑貓車靠近囚籠，將四塊印記拼成一塊。

復原。

無數守護者的記憶鉆進她的腦海，守護者們幾百年來的每一個選擇和導致的后果，也似攤開的長卷，清晰地展現在她面前。

幾十年前，王國接二連三地遭遇了各種各樣的災難。第六代守護者夏末觸發的是“賦予生命”的能力，他去陵墓中復活了四位守護者，借助他們的力量結束了所有災難，而四位守護者在短暫溫馨的團聚后，也陸續回到長眠之中。

夏末揚揚得意，以為自己遠勝過所有的守護者：他能起死回生，還能讓沒有生命的東西活過來！唯一不管用的是四枚獅形印記。他嘗試給印記賦予生命，可這些神秘的印記毫無動靜，并在災難結束后的一天靜悄悄地失蹤了。

有一天，夏末喝醉了，給宮殿里的所有東西都賦予了生命。這下亂了套，叉子與刀子互相攻擊起來，機械鳥鬧鐘在客廳里飛來飛去，椅子哐哐撞著大門，油燈掉到地毯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夏末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而整座宮殿付之一炬。

后來，他再也沒有輕易動用過能力，直到去世。

夏秋的目光在他安詳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心底嘆息。她看到了，宮殿失火的那一天，機械鳥鬧鐘飛了出去，落在圖書館管理員手里，被做成了導航鳥。它在管理員的呵護下快樂地生活著，而其他的物品都在大火中燒毀了，除了那盞不怕烈火灼燒的油燈。油燈獲得意識的時候，看到周圍的物品在追逐打鬧，也高高興興地想要加入游戲。但它看到了夏末。這個醉醺醺的男人瞪大眼睛望著它們，眼里流露出驚愕、恐懼和厭惡。

怎么回事，難道不是他親手賦予它們生命的嗎？它跌跌撞撞奔向他，卻摔倒在地毯上。“父親”逃走了，金屬在玻璃燈罩上融化，讓它變得面目全非。它有了一團永不熄滅的火。

油燈在廢墟中孤獨地待了很多年，“父親”去世的那一瞬間，它感應到了，陷入更深的黑暗和寂寞當中。

我要變強，要有很多同伴陪我，要讓人類敬畏我，后悔曾經那樣輕視和厭惡我！

強烈的愿望讓它掙扎著爬出廢墟，一路滾向夏末的長眠之地。它從“父親”的身上喚出殘存的“霧”，慢慢召集它的同類，收集廢棄的機械和零件，在地底逐漸成長為龐大的機械怪物。

多年以后，夏秋出門尋找失蹤的國王和王后。她在路上找到了三枚印記，將它們留在黑貓車里。殘存在印記中的生命力量，無意中讓黑貓車慢慢“活”了過來。

一切明晰，夏秋也獲得了印記賦予第七代守護者的能力。

“‘選擇？我的一切選擇都會實現？”

這個能力太可怕了！

她可以輕而易舉結束眼下不利的境地，但一次選擇帶來的后果絕不止一個，她必須做好心理準備，承受一切后果。要怎么做，才能將熔爐想要實現的“寄生”，安全地變成人類與機械的和諧“共生”？

她坐在暗紅色的囚籠當中，聽著家人沉重的呼吸聲，慢慢推算著每一種選擇的后果。

“我選擇，帶著家人和黑貓車逃離這里?！?/p>

“我選擇，讓馬車小偷們平安離開，在王宮附近安穩地居住下來?！?/p>

“我選擇，讓熔爐成為王室機械車廠的顧問?！?/p>

“我選擇，讓熔爐成為人類的朋友?！?/p>

齒輪停停走走，載著每個人的命運往不同的方向飛奔。

未來的日子里，第七代守護者將永遠負重前行，慎重地做出各種選擇。

未來的丘陵王國，將在這些充滿善意和勇氣的選擇之下，進入聲勢浩大的全新篇章。

（完）

作者簡介

慈琪，兒童文學作家，出版《我講的故事都不是真的》《總也倒不了的老屋》《貓的獸醫》《三千個月亮》等各種有趣的故事書和詩集。曾獲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陳伯吹兒童文學獎、《兒童文學》金近獎、臺灣牧笛獎、“周莊杯”全國兒童文學短篇小說獎等。童話《總也倒不了的老屋》入選統編教材小學語文三年級上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