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舒雅
論歐陽修《秋聲賦》的多重意蘊及藝術新變
方舒雅
(南京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歐陽修《秋聲賦》作為秋賦系列的經典之作,與其豐富的意蘊存有密切關聯,且在悲秋情懷、生命感懷、壯志難酬與哲人之思四重內涵的表現上都體現出歐賦的創作新意。同時,《秋聲賦》的多重意蘊相互生發、相互交融,共同營造出深廣的意涵空間。
《秋聲賦》;歐陽修;意蘊;新變
南宋周必大在編定《歐陽文忠公集》時曾述及:“前輩嘗言公作文,揭之壁間,朝夕改定。今觀手定《秋聲賦》凡數本,《劉原父手帖》亦至再三,而用字往往不同,故別本尤多?!盵1]由此可觀歐陽修寫作《秋聲賦》之謹嚴、認真。文本是作者心靈的投射,如此精心的創作態度背后同時包孕著作者深廣的精神世界?!肚锫曎x》作于嘉祐四年(1059),時年53歲的歐陽修飽嘗了仕途坎坷與人世感傷,雖正得朝廷之重用,但在擁有如此豐富閱歷的人生積淀之后,作者對生命、對世事的熱情也似步入了一個更為悲愴且深邃的清秋時節。
關于《秋聲賦》的主旨,目前學界已有較多的討論,集中于“悲秋嘆老”“針砭時事”“自況喻世”的內涵層面①,雖言之有理,但不免拘于一端。其實,這篇《秋聲賦》之所以千百年來享譽文林、感蕩人心,并不局限于某一層特有的意涵,而是在文本結撰中營構出一個層深的意蘊空間。如下結合互文對照與知人論世的研究方法,試對這一經典內在的多重意蘊加以解析。
陸機《文賦》云:“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2]6劉勰《文心雕龍·物色》言:“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盵3]717物感是中國文學創作的主要打開方式,其中“悲秋”與“傷春”則是集聚最多文人情懷的傳統母題。而著眼于“賦”這一文體來看,又有其獨特的悲秋淵源。自宋玉“悲哉,秋之為氣也”[4]之嘆以來,一個繪秋、思秋的辭賦空間被歷代文人次第開拓。在歐公之前的代表作品有:劉徹《秋風辭》、曹植《秋思賦》、潘岳《秋興賦》、李德?!肚锫曎x》、劉禹錫《秋聲賦》。而歐公的《秋聲賦》亦是辭賦文體中悲秋原型的回響:其“噫嘻,悲哉!此秋聲也”[5]477與宋玉之“悲哉”遙相呼應,其“嗟乎”之嘆也承接了劉辭末尾“嗟乎”的感懷方式,而一句“亦何恨乎秋聲”也可視為對李、劉同名之賦的回應。從具體的描寫來看,“慘淡”“栗冽”“蕭條”“寂寥”“凄凄切切”“摧敗零落”“肅殺”“悲傷”“飄零”的黯淡格調和情緒色彩與歷代秋賦一脈相承。故而,歐陽修的《秋聲賦》是“悲秋”母題下的創作。然其源于傳統的同時,更有對傳統的突破,主要體現于歐賦的藝術手法之中。所謂“賦體物而瀏亮”[2]22,“體物”是賦這一文體的鮮明特質,在悲秋系列的辭賦中亦如此。以下,圍繞上述幾篇辭賦文本中所涉及的物象及特征,結合文本的整體結構、句式與表達方式,加以列表比照。

表1 寫秋辭賦藝術手法對照表
由表1可觀,7篇寫秋的辭賦都共同運用了描寫、抒情的表達方式,其中,歐陽修的《秋聲賦》還綜合了敘事、議論兩種方式。在句式特征上,歐公之作亦散亦駢,大異于此前辭賦句式較為齊整的特點。元人祝堯在《古賦辯體》中言:“宋之古賦,往往以文為體……今觀《秋聲》《赤壁》等賦,以文視之,誠非古今所及,若以賦論之,恐(教)坊雷大使舞劍,終非本色……雖能脫于對偶之俳,而不自知又入于散語之文?!盵6]祝氏所批評的非本色之處亦是以傳統為參照下的文體創新。
其次,就文本的推進方式來看,許結在《賦學講演錄》中指出:“就對藝術的重視而言,賦更多的是結構,詩更多的是意境。”[7]與此前的賦作通過空間轉移、時間更替式鋪陳或自然景物、內心情思與人文意象交錯式鋪陳的方式不同,系連歐公《秋聲賦》全篇的是敘述語境下的故事講述,而對秋聲、秋景的鋪陳則融合于敘事情境之中加以展現。
再次,在所寫物象與寫作特征上,歐公賦作中提及的“星月、明河、樹、煙、云、天、日、山川、草、木、葉、蟲”之物象在前人作品中多有出現,但表現藝術卻存在明顯差異。《九辯》《秋風辭》《秋思賦》皆點出景物的一處特征且以平列式依次展開。潘岳的《秋興賦》在時空變化中繪景述懷,營造出具有整體性的意境空間。同名《秋聲賦》,李賦在摹聲時突出其漸變的過程:“自虛無而響作,由寂寞而音生。始蕭瑟于林野,終混合于太清。出哀壑而憤起,臨悲谷而怨盈。”[8]但更多著墨于借萬物聞聲之態抒己之悲腸。劉作中并沒有對“秋聲”進行細致的描繪,而關注于秋聲之下景物的特征與人的行為活動。與以上諸作參照,歐公《秋聲賦》的特色表現于以下幾點:其一,不將多種秋天景物的特征作單一的平列式鋪陳,而是聚焦于一個“秋”字,從色、容、氣、意多維度地渲染秋的整體特征;其二,在意境營構上,潘賦側重于景物在時空下的變化,而歐賦的意境則與敘事相融,且主體歐陽子與客體童子都參與了秋夜秋聲意境的構造;其三,歐公對音樂有所體悟,在秋聲的描摹上,李賦融情入景,歐賦虛實相生,有直接描寫如“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也有借虛構間接烘托秋聲的特征如“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5]477;其四,此前6篇辭賦描寫的景物豐富但并不重點表現某一景物的特點,歐賦所寫景物相對較少,但選取典型意象,聚焦于“草木”之上。
綜上所述,歐陽修的《秋聲賦》既是中國文學傳統下悲秋原型的回響,又在結構、句式、表達方式、物象特征方面表現出歐公筆下秋的特色。
歐公在《秋聲賦》中兩次提及草木的衰敗:“豐草綠縟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草木無情,有時飄零”[5]478。草木旺盛的生命力在肅殺的秋氣中有摧敗、零落之時,人的生命又何嘗不面臨著憂勞、疾病、衰老與死亡呢?而它們正構成歐賦創作背后的現實語境。
歐公在詩文、書簡中多次提及自己受憂勞、疾病纏繞之苦:1047年《送楊寘序》云:“予嘗有,退而閑居,不能治也?!盵9]1541056年《感興五首·其一》言:“慚厚祿,早衰嘆余生。”[10]2341057年《久在病告近方赴直偶成拙詩二首·其二》言:“歲華忽忽雙流矢,鬢發蕭蕭一?!盵9]595至1058年即嘉祐三年,歐陽修在《與馮章靖公書》中進一步表達了疾病與憂勞對身心的消耗:“某以,期得一小郡養拙,三二年間,謀一歸老之地。此愿未獲,遽被責以吏事,精力耗竭,何止強勉!”[11]59在《秋聲賦》創作的同年正月,歐陽修“連呈《乞洪州第二札子》《第三狀》《第四札子》,乞罷府事出知洪州”[12]319,其中,《第四札子》云:“臣年雖五十三歲,鬢須皓然,兩目昏暗。自丁憂服闋,。近又風氣攻注,,舉動艱難。?以此貪冒榮祿,兼處劇繁,實知難濟?!盵13]376二月,歐陽修因病準免知開封府,轉給事中,同提舉在京諸司庫務,后移居城南。在此前后,疾病更在歐陽修筆端頻繁出現:
自去歲秋冬已來,,加以目疾,復。(《與王懿敏公書》[11]70)
世味惟存詩淡泊,。(《病告中懷子華、原父》[10]523)
某昨屢陳,蒙恩許解府事,雖江西之請未獲素心,而疲憊得以少休,豈勝感幸。卜居城南,粗亦自便。自在府中數月,以幾案之勞,,命醫理之,迄今未愈。(《與趙康靖公書》[11]53)
惟之不堪兮,譬燎枯而灼焦。(《病暑賦》[14]10)
從中可體會到歐公憂勞與疾病相互纏繞下的痛苦,然與之相伴隨的還有人生暮年的悲傷與親友逝去的哀痛。
自慶歷八年(1048)離開滁州之后,年過四旬的歐陽修雖政治上屢被提拔,卻常發遲暮之感,在悲秋的詩作中尤為集中。聞秋蟲鳴叫嘆曰:“平明起照鏡,但畏白發生?!盵10]85(《蟲鳴》)俸祿優厚卻人之老矣,心生慚愧而感云:“煌煌腰間金,兩鬢颯已白。”[10]234(《感興五首·其二》)面對鐘愛的菊花盛開卻感傷道:“好色豈能常,得時仍不早。文章損精神,何用覷天巧。四時悲代謝,萬物世凋槁。豈知寒監中,兩鬢甚秋草。”[10]270(《西齋手植菊花過節始開偶書奉呈圣俞》)而在向來被視為《秋聲賦》之詩作原型的《夜聞風聲有感奉呈原父舍人圣俞直講》中,同樣抒發了因秋而生的衰老之嘆:“不獨草木爾,君形安得完。櫛發變新白,鑒容銷故丹?!盵10]306
“有生天地間,壽考非金石”(《感興五首·其二》),與憂勞、疾病、衰老相比,生命的離去更令人傷痛。歐公幼年喪父,此后又經歷夫人胥氏、楊氏卒的喪偶之痛,子女夭折的骨肉之離,此外還有親友的逝世,其所目睹的生命之凋謝較之常人尤為慘痛。在歐陽修的詩文集中存有大量的墓志銘、祭文,這也多少透露出歐公對生命離世的哀思。僅1058―1059年《秋聲賦》創作之間,便作有《忠武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武恭王公神道碑銘》《祭吳尚書文》《尚書戶部侍郎參知政事贈右仆射文安王公墓志銘》《同年秘書丞陳動之挽詞二首》《胡先生墓表》。聯系歐公于人生末年所做的《江鄰幾文集序》,更可感受到他對生命離去的深切悲痛:“蓋自尹師魯之亡,逮今二十五年之間,相繼而歿,為之銘者至二十人,又有余不及銘與雖銘而非交且舊者,皆不與焉。嗚呼,何其多也!不獨善人君子難得易失,而交游零落如此,反顧身世死生盛衰之際,又可悲夫!”[9]208
劉徹、曹植、潘岳、李德裕、劉禹錫作品中對憂勞、衰老、死亡的傷嘆多直接道出,而《秋聲賦》則以草木為興發意象,通過描寫草木的衰敗引發感慨,雖筆墨不多,但淡淡地點染便營造出感時傷人的無奈與悲哀,這與《九辯》的“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一脈相承。此外,歐賦兩次提及“草木”,后者“草木無情,有時飄零”既是對“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的照應,也是作者感情的升華。在無情草木與有情之人的對比中,召喚出對人的生命更深廣的同情與無奈,這也是歐賦在此一內涵上超越其他秋賦的新意所在。
在寫作《秋聲賦》之前,歐陽修已經歷了起伏跌宕的政治風波,景祐三年(1036)以言事貶官峽州夷陵,慶歷五年(1045),因慶歷新政觸犯權貴利益貶官滁州。尤其是在任官滁州期間,歐陽修雖從瑯琊山、醉翁亭、會峰亭、凝翠亭、豐樂亭采擷山水之樂,卻未曾忘懷心中的壯志,這在他感秋的詩篇中多有體現:“隆陰夷老物,摧折壯士胸”[10]133(《秋懷二首寄圣俞·其一》);“唯有壯士獨悲歌,拂拭塵埃磨古劍”[10]130(《新霜二首·其二》);“我從多難壯心衰,跡與世人殊靜躁”[10]134(《希真堂東手種菊花十月始開》)。摧折壯士胸懷,令壯士悲歌、壯心衰頹的恰是政治抱負的不得實現。此后,歐陽修離開滁州,也依舊在1050年與1056年的秋天慨嘆壯志難酬的失意,如“時節忽已換,壯心空自驚”[10]185(《蟲鳴》),“壯士易為老,良時難再得”[10]234(《感興五首·其五》)。
與此同時,歐陽修也萌發了歸耕之心。1050年,在《續思潁詩序》中約梅堯臣買田潁上,共度晚年。另有《寄圣俞》詩云:“壯心銷盡憶閑處,生計易足才蔬畦。”[10]195此年,杜衍致仕居江寧,歐公嘗和公詩,亦云:“貌先年老因憂國,事與心違始乞身。”[10]468而翌年在《答太傅相公見贈長韻》中進一步袒露內心的思緒:“報國如乖愿,歸耕寧買田?!盵10]477可見,慶歷新政失敗之后歐陽修對于自己政治抱負的實現是懷有悲觀態度的。這種悲觀緣于對朝廷政治制度的擔憂。歐陽修深諳歷史,除《新唐書》外,其編寫的《新五代史》對于國家的衰亡更有著深邃的思考。故而獲得提拔后歐公即建言推行改革。如至和元年(1054)九月,遷翰林學士,上疏請堵塞權貴子弟入仕僥幸。是秋,獨對任宗,建言翰林學士“不許私謁執政”[12]259–260;嘉祐二年(1057)決意痛懲“太學體”怪癖文風,致使當年登科榜上無一位太學生;嘉祐三年(1058)在《辭侍讀學士札子》與《再辭侍讀學士狀》中力辭侍讀學士的官職,堅定地表達改革冗官之弊的果斷態度。然外有政壇人心之險惡,內有疾病纏身之痛苦,嘉祐四年成為歐陽修極為艱難的一年,他多次乞罷府事出知洪州,又以病移居城南?!帮L埃共侵迫,心志亦摧殘”[10]306,作為《秋聲賦》的前奏曲,亦表明歐陽修力所不及、智所不能的苦悶。
從《秋聲賦》的文本來看,“而況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黝然黑者為星星”[5]478。“而況”是語意上的推進,憂勞是尋常的遭遇,抱負不得實現的苦悶又進一步加深了人的衰老。歐公在這里并沒有像宋玉、劉禹錫那樣以抒情傳遞一己之失意,而是將它置于普遍的意義上揭示人生的惆悵,也由此在苦悶中透露出理性的認知。
宋代士人除了仕宦身份,往往兼具文人氣質與學者修養。歐陽修在經學、史學、文學方面均頗有建樹,經典《秋聲賦》亦融哲思入詩情。
“歐陽子方夜讀書”,賦的開篇即為讀者塑造一位在寧靜的夜晚仍勤于求知的學者形象,這也為其后的敘事與感懷奠定了基調。接下來的兩處疑問——“此何聲也?”與“此秋聲也,胡為而來哉?”依次推進文章的展開。首先,從其表述方式來看,問句是思考、探究的形式,兩處疑問分別指向秋聲的樣態與來源。其次,我們再來看歐陽修的回答。前者借助童子的回答表現聲之無影無蹤,但歐陽子并不限于童子的回答,既由“樹聲”聞得“秋聲”,更結合生活經驗描繪出秋之狀貌,并由此進一步概括出秋聲的特點。然歐陽修對秋聲的表現不僅基于生活經驗下的感知與判斷,更在理性思維之中體現出知識型的特征:
夫秋,刑官也,于時為陰;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為心。天之于物,春生秋實。故其在樂也,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為七月之律。商,傷也,物既老而悲傷;夷,戮也,物過盛而當殺。[5]478
這一段說理迥異于傳統的辭賦,理中含情。首先,在律歷與五行的維度上表現秋的特征:《漢書·律歷志》曰:“春為陽中,萬物以生;秋為陰中,萬物以成。”[15]979《漢書·五行志》說曰:“金,西方,萬事既成,殺氣之始也。”[15]1339其次,以宮、商、角、徵、羽五音比附秋聲,且以訓詁式的語體加以解釋。故而,歐陽修對秋的描寫便超越了感性認知,具有了把握事物內在規律的特征,將秋歸于深廣的理性視角之中。
此外,歐賦中的哲思還體現于賦末的反問之中:“奈何以非金石之質,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5]478十幾年前的秋天,歐公亦在詩作中將木石與人作比:“無情木石尚須老,有酒人生何不樂?”[10]130字里行間透露出自慰與達觀。《秋聲賦》則直面現實,雖無限悲嘆卻飽含冷靜與客觀?!耙嗪魏藓跚锫暋备N含對傳統悲秋情結的反思,與秋日的傷感相比,戕害人生命的是人世不可避免的憂勞與遺憾。歐陽修將自古以來的因物感而悲秋更深入地導向對人生的反省,此篇賦也在此因理的注入生成情感的高潮。
從宋代知識型、思辨型的文化氣質來看,歐公《秋聲賦》所包孕的哲思可謂與之脈通流貫。劉培在《北宋辭賦研究》中言:“文賦即以散文語勢來抒情寫志、抒發深邃的人生感悟的辭賦,其確立的標志是歐陽修于嘉祐四年創作的《秋聲賦》。”[16]所謂“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乎時序”[3]694,《秋聲賦》不僅體現了歐公本人的情懷與哲思,還折射出崇尚思理的宋代文化風氣對于文學創作的濡染。就賦體演進而言,文賦之于傳統辭賦的創變同樣受到宋代文化特質的感化與推動。
以上結合文本分析、互文參照、知人論世的方法對歐公《秋聲賦》的四重內涵予以揭示。但這四重內涵并非獨自的存在,而是相互生發、相互融合。其中悲秋情懷構成生命感懷、壯志難酬、哲人之思的基礎內涵,正是因為清秋時節的肅殺氛圍才激發起作者對于生命與理想的感傷;故而生命感懷與壯志難酬是從主體角度再現的與悲秋相映照的心靈空間;而最后的哲人之思則是對之前三種內涵的升華,將自然的衰敗、情感的哀傷統攝于思想的燭照之中。文學的創作有其內在軌跡,例如文賦的生成與宋代的文化氣質息息相關。經典名篇的出現又往往是獨特而不可復制的,“豁然高秋天地肅,百物衰零誰暇吊”,《秋聲賦》對秋的悲唱既是歐陽修文學才華的展現,更是其生命體驗、人生領悟的凝結,正因此才使這一經典蘊含了豐富的意涵空間,最終成為文學天空里一顆璀璨的明星。
① 關于歐陽修《秋聲賦》主旨的討論,代表性研究文章有:鄭力戎《論歐陽修的晚年思想和〈秋聲賦〉的主旨》(《江西社會科學》1996年第5期),于雯霞《歐陽修易學與〈秋聲賦〉的天人建構》(《齊魯學刊》2014年第1期),周小兵《自況喻世:歐陽修〈秋聲賦〉題旨新論》(《求索》2015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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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李之亮.歐陽修集編年箋注:第5冊[M].成都:巴蜀書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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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07.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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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5261(2022)06–0047–06
2022-03-18
方舒雅(1992―),女,安徽巢湖人,博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劉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