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社會音樂傳承的相關思考
——基于電影《百鳥朝鳳》

魏蘇婉 王志軍

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是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的分支，是民眾社會生活的“伴生物”。中國傳統社會音樂以民眾為載體，進行傳播發展。在中國傳統音樂文化中，中國傳統社會音樂起著重要的傳承與守望作用。

怎樣深入研究和傳承傳統社會音樂文化，成為當代傳統音樂界，經常研究與反思的問題。電影《百鳥朝鳳》，作為一部記錄時代文化的優秀電影作品。在贏得口碑的同時，向我們展現了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文化，逐漸崩壞與退守的軌跡。

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文化逐漸崩壞與退守，向我們傳遞著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文化，可能轉變為小眾文化的憂思。結合電影《百鳥朝鳳》，將傳統社會音樂教育模式，與當代社會音樂教育模式相對比。本文主要思考研究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教育意義、更好傳承傳統社會音樂等問題。

一、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教育思想根基

研究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教育的意義，是進行研究的出發點，它對研究工作方向，與具體研究路徑具有決定性的作用。[1]深入考察傳統社會音樂教育，揭示它的傳承方式、社會伴生式的發展形式。有助于了解確定傳統社會音樂教育的歷史地位與作用，進一步探索傳統社會音樂教育發展規律。將傳統音樂教育形式填充到當今的音樂教育規律之中，充分發揮其社會價值與歷史價值。

傳統社會音樂教育發展的思想根基，即植根于民眾發展生活中的價值觀念與文化認同。在中國傳統社會，以儒家為代表的傳統禮樂思想，在社會文化中占有主流地位，深深刻印在民眾的價值評判標準之中。禮樂思想，即樂與禮的結合，禮是樂的內涵，樂是禮的表現。傳統社會音樂的作用，在于將不同層次的樂與禮相對應。以音樂中的心理暗示，讓民眾理解社會體制的秩序，在樂中評價自身，努力向上,為社會發展作出貢獻。

傳統社會音樂教育，遠超出“藝”的音樂教育范疇。以音樂教育為手段，以詩樂與禮儀教育為先決條件，從而實現教化作用的最終目標。如六藝“禮樂射御書數”與四教“文行忠信”，不僅在學習的具體內容與評價上制定標準，還涵蓋了人在仁義道德等方面的禮儀與行為規范。同時，傳統社會音樂對當代音樂發展內容，也具有多方面影響。如音樂教育中，所蘊含的“愛人”“濟眾”“惠民”等觀念，所蘊含的平等、博愛的人道主義精神，也是當代人思想觀念的重要組成。

二、從電影《百鳥朝鳳》看中國社會音樂教育

電影《百鳥朝鳳》，作為中國第四代導演吳天明的遺作，展現了第四代導演們的文化反思和啟蒙潮流。著名電影評論家羅藝軍這樣評價第四代導演：“第四代導演群體，……他們呼喚人的覺醒，乃我們時代中國文化的總主題，他們自覺地承擔歷史賦予的時代使命，滿腔熱情地進行文化的再啟蒙?！盵2]

劇中嗩吶，不僅是一樣樂器，更有著禮樂評價作用，彰顯中國傳統音樂的道德感化功能。電影《百鳥朝鳳》主題為中國傳統藝術嗩吶，從受人尊崇至無人欣賞的地位變化。以地位變化，引發群眾對傳統社會音樂文化發展問題的反思。同時，透過主要人物焦三爺、天明之間的師徒傳承，展現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文化傳承模式與培養方向。在重視技巧天賦的同時，更注重學生道德責任感的培養。

(一)從電影《百鳥朝鳳》情節中看傳統社會音樂教育

嗩吶，是中國傳統樂器中一項簡單的樂器，但它可以演奏風格多樣的曲子。影片通過教授“百鳥朝鳳”的過程，展現中國社會傳統音樂教育最普遍的師徒關系與教授過程。同時展現嗩吶，作為中國傳統音樂表達“哀悼”的樂器，與民族時代意識的關系。敘述中國社會傳統音樂，在社會評價體制中所代表的角色。以“哀悼”的情感，展現面對中國傳統音樂文化逐漸走向消亡道路的緬懷與無力。

在敘事上，影片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分，敘述焦三爺作為“嗩吶匠”，在無雙鎮的地位、道德觀念及其對嗩吶傳承的嚴格要求。大體來說，我們可以將焦三爺，看作為當地德高望重之人，是無雙鎮道德評價的守護者。他尊重自己的嗩吶匠事業，使用代表禮樂制度的嗩吶，在葬禮中吹奏“四臺”“八臺”等不同規格的音樂，對遠行故去者進行人生評價。

恪守自己文化的義務，收徒弟看中徒弟個人的品行，多于技巧天賦的掌握，以求嗩吶藝術很好傳承下去。焦三爺對天明的考驗與教導，便是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教育的最好代表，反映了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教育，對學生德行上的要求高于一切。在進行傳統音樂教育時，除了注重技藝精湛的傳承，還注重對徒弟思想品行的培養，尋找能傳承堅守之人。

后半部分，展現以“游家班”為代表的嗩吶藝術的沒落。村民不再請嗩吶班，進行婚喪嫁娶的禮制，改請西洋樂隊進行表演。傳統鄉村的嗩吶評價秩序，在現代性的沖擊下，已無生存繁衍的可能。游家班，失去了他們生活來源，不得不面對現代化的歷史進程。由此可見，人們對于禮制的尊重，是影響傳統社會音樂發展與傳承根基的重要因素。焦三爺維護的，不僅是嗩吶所帶來的生活來源，更是為了維護嗩吶的發展與其中的禮樂評價秩序。

電影《百鳥朝鳳》中，嗩吶所代表的文化傳承方式與傳統文化走向衰落的隱喻，向我們揭示以嗩吶為代表的傳統社會音樂，被人們淘汰的無奈與辛酸，中國傳統社會音樂傳承的艱難。傳統社會音樂是當代社會音樂發展的根基，傳統社會音樂需要繼承。如果我們不去珍惜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文化，那么最終損失的一定是我們自己。

(二)從電影《百鳥朝鳳》情節中看當代社會音樂教育

當代社會音樂教育，主要指學校以外的文藝單位、團體或個人對社會成員所進行的有關音樂方面的教育。[3]當代社會教育形式，相對于傳統音樂教育形式更加多樣化，但也存在著音樂社會評價導向認知偏差，社會音樂教育中傳統音樂教育日益邊緣化等問題。

1.社會音樂教育評價導向認知偏差

音樂社會商品化現象下，音樂教育評價導向出現偏差。對比電影中，天明在師傅家一直學習嗩吶，以師傅評價作為標準，評價嗩吶水平的傳統社會教育模式。當代社會音樂教育，音樂教育受人們的歡迎。但沒有相對統一規范的評價標準，造成社會音樂教育評價導向認知偏差。如音樂教育培訓領域中，大部分機構以考級作為單一評價標準，檢測學生學習情況。出現“考級熱”現象的原因，主要表現為以下三方面。

其一，學習音樂初心與目的偏離。藝術學習的目的與初心，是為了普及藝術教育，提高學生音樂素質修養，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綜合性人才。但在近幾年，社會音樂教育規模發展的不斷擴大，這一目的與初心逐漸被機構、教師、家長與學生淡忘。而是把音樂學習，作為以后打算的工具。假如文化課不好，使用藝術作為輔助加分的方式，或藝考進入理想的學校之中。這就造成當代社會音樂教育，具有功利化的特點。使許多孩子只能演奏而不通其意，感受不到藝術帶來的美好感受與心靈熏陶。

其二，純技術追求得不償失。從教師層面上來講，完成學生的考級通過率是崗位工作的基礎要求。因此教師在授課過程中，大多要求技術的嫻熟，而忽略向學生教授樂曲本身所蘊含的人文價值。就學生層面來講，為了通過考試，機械式地對樂曲進行練習，從而忽略音樂的韻律之美。教師的純技術教授與學生的純技術學習相互加持下，社會音樂教育的本質被漠視，傳統社會音樂教育中的學生與教師的德行評價、音樂本身美的教授等都成為往事。

其三，考級潮流的規模化。據統計我國擁有幾百萬琴童，而專業的考級音樂機構有四十余家。如此多的學生考級，在主考官面前三、四分鐘的展示，主考官很難將考生的問題說懂說透。在不同的考級機構進行考級，其評判標準與評判內容也難以統一。造成考級機構為社會音樂教育，提供一個評價標準的初心遇到困難。

2.傳統音樂保存與教育日益邊緣化

傳統社會音樂，在文化保存與教育培養方面日益邊緣化。電影中，無雙鎮的文化命脈中流淌著嗩吶聲，以焦三爺和焦家班為主將嗩吶匠的責任承擔起來。中國傳統音樂文化教育，所代代傳遞的不光是理論與技術的不斷保存與精進，更是對生態社會的一種倫理思想建構。

文化保存方面。當今中國傳統音樂的發展，大多數失去其發展所需的肥沃土壤，但其仍是大面積存在的。居住在原文化地區的民間藝人，在固定的區域上進行傳播。西方音樂傳播波及面最廣、最深的依然是都市化的城市，兩者即相對立也互相侵蝕。我們尊重西方音樂文化的同時，也應當理清自己傳統音樂文化。中國傳統社會音樂需要廣大音樂研究者進入民間深挖，才能體現其原有的面目。中國音樂教育文化，雖需在現代化進程中進行吸收突破轉變為新的，適于民眾審美趣味的音樂形式。但過于吸收其他音樂文化，以其他音樂文化為主體進行社會音樂文化的傳承，容易造成本身精神文明建構的失敗。

在教育培養方面。中國傳統社會音樂的傳承需要借助于“文化自覺”。這一理念包括知我、知他、對話、共榮四個方面。從《百鳥朝鳳》來看，傳統社會音樂教育學習過程為：徒弟在師傅家學習，得到師傅認可才能出師，保證嗩吶技藝得到有效的傳遞。當代社會音樂教育中教師來源，大多是在西方音樂教育影響下的中國高等音樂教育畢業生。

在教師培養上，高校培養的專業音樂教育人才，多依據西方音樂教育的科學理論框架進行培養。造成教師培養層面，培養的教師對于傳統音樂文化理解上有所偏差。再將這些專業音樂教育人才，輸送到社會音樂教育之中。中國社會音樂教育認知與教育內容，只會進一步被邊緣化。對自我音樂文化認知不夠充分，局限于知他者，音樂教育中的文化自覺便很難達到。

三、中國當代傳統社會音樂教育傳承問題的思考

(一)“禮樂體系”教育觀念的培養

21世紀，被許多學者稱為新的“軸新文明”時代。在這個時代，不同文明之間的交互越來越頻繁，各國文化開始“返本開新”，轉變以西方文明作為中心的舊“軸心文明”。[4]在中國，“返本開新”有著不同的解釋。新軸心文明上的返本開新，反映在音樂上。便是以中國傳統音樂的禮樂文明體系為支點，尋找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的歸復。以此來維護中國音樂文化的生態，展開與其他音樂文化平等的對話。

在管建華先生，關于東方音樂類型的文化研究課題中。20世紀，土耳其對于傳統社會音樂教育的傳承，對我們有非常大的借鑒作用。土耳其自建國以來，音樂教育學習方式與我國相似。但近幾年來，土耳其音樂教育，開始招收土耳其傳統音樂的學生。沒有任何西方音樂體系下的標準，按照土耳其音樂風格模式，對學生進行教學。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教育中，具有相當完善的“禮樂體系”。怎樣對禮樂觀念進行培養，是我們應當思考的問題。

首先，禮樂體系強調對人德行的培養。從《百鳥朝鳳》中，翟三爺對游天明的培養目標，主要是以能力、毅力、責任的音樂匠人目標來培養的。如果他能堅持傳承嗩吶匠人的本心，守住心中的德行，便能夠在傳統社會體制下獲得一份充分的尊重。在禮樂體系中，個人德行與社會對人的評判標準融為一體。有德行的人，能夠在贏得他人尊重同時，為自己贏得一定社會地位。

其次，將音樂教育中禮樂思想，與人們行為聯系起來。“始于詩，行于禮，成于樂”，禮樂是人克己復禮的體現。音樂不再是單純的聽覺享受，以微妙的姿態融于人們生活方式中的行為表達，促進人與人之間的相處。

最后，注重人們對禮樂思想的認識，建立禮樂與大眾依存關系。這一點是進行中國當代傳統社會音樂教育繼承問題的重點。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教育的流失，與當今音樂教育發展一味的西化、淡化自身傳統音樂有關。只有人民大眾在生活和思想上，對于音樂有需求，中國本土民族音樂文化就不會被丟失、被邊緣、被取代。否則，一個民族的音樂信仰體系，便容易出現傾斜或坍塌、發展方向與動力來源模糊不清的情況。

(二)傳統音樂教育資源傳承與保護

當代社會音樂的發展，既需要在傳統社會音樂教育中獲得發展的根基，又需要在現代音樂教育發展中汲取養分。[5]中國傳統音樂教育形式，面對當今多元化文化的沖擊，中國傳統音樂教育應當順應社會大環境的影響，找到與現代化連接的可能與方式。在過去所具有的傳統音樂文化基礎上，與時俱進。傳統社會音樂教育得以傳承與保護，須從以下幾方面出發。

第一，對傳統社會音樂資源進行保護與整理，為教育工作提供資源支撐。民間藝人是傳統社會音樂藝術的主要載體，對民間藝人的傳承工作給予支持。從政策保護出發，傳承社會音樂傳承現如今需要外力的推動。政府對于傳統社會音樂文化“非遺項目的推動”，便是一種很好的形式。保護中國傳統中的優秀音樂文化，雖不能使其恢復往日的繁榮，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中國傳統社會音樂發展進程的不斷裂。

第二，提高民眾對傳統音樂文化的認識與需求。傳統社會音樂教育邊緣化，僅靠國家對傳統音樂，進行音樂傳承與保護是遠遠不夠的。還需呼喚社會民眾的對于傳統音樂文化的訴求，以及社會群眾的認知與審美。尊重社會發展的規律與規則，發揮以民眾為主體的傳統社會音樂教育傳承觀念。讓傳統社會音樂文化內容，為民眾所接受，取得中國傳統音樂教育發展的實效。

第三，將學校音樂教育與社會音樂教育結合起來。社會音樂教育中的傳統音樂文化資源，不受限制于社會之中，向學校音樂教育中傾斜。通過學習系統化的教育方式，讓更多學生了解和學習到中國傳統音樂文化。在受眾范圍與教學效果上擴大影響，使中國傳統社會音樂得到有效的傳播。

結 語

通過電影《百鳥朝鳳》，我們可以看到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文化的不斷退守，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文化教育傳承逐漸衰落。傳統社會音樂文化，是中國音樂文化的根基。本文結合電影《百鳥朝鳳》具體情節，分析傳統社會音樂特點，與傳統社會音樂對比，反思當代社會音樂發展中評價導向認知偏差、傳統音樂邊緣化問題。從“禮樂體系”教育觀念的培養、傳統音樂教育資源傳承與保護兩方面，思考中國當代傳統社會音樂教育傳承問題。中國傳統社會音樂教育發展情況，是如今音樂發展關注的熱點所在。傳統社會音樂教育，如何在如今現代化的沖擊下，保存地位與進一步發展，仍需要我們繼續探究。

注釋:

[1]杜洪泉.論傳統音樂教育思想的繼承與發展[J].惠州學院學報,2012(01):7．

[2]李九如.“保守”的尷尬——《百鳥朝鳳》的征候解讀[J].當代電影,2018(02):32．

[3]同[1].

[4]管建華.生態社會音樂教育實踐哲學的文明歸復——禮樂文明實踐哲學與希臘文明實踐哲學的返本開新[J].中國音樂學,2015(01):25．

[5]傅利民.中國傳統音樂研究與傳承的相關思考[J].中國音樂學,2015(02):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