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碟在中國的傳播路徑與本土實踐（上）

文/龐 潔

手碟作為一種世界級的新興樂器，誕生至今不過二十余年。傳入中國后，在制作、演奏和應用方面都進行了多元的本土化嘗試。目前國內有關手碟的文獻較少，集中于樂器介紹和演奏技法的研究。本文將繼續從手碟的發明與創造談起，并梳理在中國傳播的三條路徑，進而探討手碟的藝術價值及其被迅速接受的原因，以期獲得更多的關注并推動手碟音樂的中國實踐與發展。

一、從手碟的發明談起

（一）發明緣起

手碟，或稱“Hang”“Handpan”，2000年由瑞士夫婦菲力·霍納（Felix Rohner）和薩賓娜·謝雷（Sabina Sch?rer）發明創造，被國人譯作“手碟”，特指用手敲擊演奏的樂器。

該夫婦稱創造手碟的靈感來自于印度的格塔姆鼓（Ghatam）①（如圖1），這個陶罐樣式的樂器所發出的奇妙聲音吸引了他們[1]。于是，二人結合了鋼鼓的高音和陶罐鼓的低音的兩個特點，發明了第一只被稱作“Hang”的手碟，由二人創立的PanArt公司所注冊，于2001年作為代表參加了國際樂器展并受到全球更多樂器研究者的關注。其后，更多形制類似的體鳴手拍樂器如美國的Halo，俄羅斯SPB Pantam，中國的AM手碟、玄音手碟等陸續被創造并注冊，均屬于“Hang”的衍生發明。

圖1 印度陶罐鼓外型

（二）材質與外觀

最早的Hang由兩個半球形狀金屬殼通過氮作用（gas nitriding）組合而成，即氮氣加熱后使其深入金屬的結構內以增加鋼表面的硬度，做強化處理（case-hardening）的同時殼內空腔形成共鳴。目前市面可見的手碟材質主要分氮化鋼和不銹鋼兩種，氮化鋼手感結實，音色深沉，呈暖色調，適合快節奏的律動。不銹鋼材質手感靈敏，銀色輕快，偏冷色調，適合慢節奏、長旋律線條的演奏。[2]

從外觀來看，這一只橢圓狀或稱“飛碟”狀的球形體鳴樂器（如圖2），上半部由8到11個音組合而成，中間顯著凸起的圓心點，稱作基礎音“ding”（如圖3），其余7到10個音呈凹陷狀環繞分布在ding音的周邊，稱作“note”。不同的凹陷處產生不同的音高，呈Z字向上形成各調式音階。下半部為平滑結構，僅底部的中心有一個孔，稱作“gu”，這一部分就是參考印度陶罐鼓（Ghatam）的形制，構造以赫姆霍茲共鳴器②（Helmholtz resonator）原理設計，也被用來調音。整個發明設計的過程都是圍繞一個“有音區的陶罐鼓”的簡單想法展開[1]，由此，凹凸不平的結構形成了特色的音階并與赫姆霍茲共鳴器產生共鳴，可根據不同的調式演奏世界音樂風格的樂曲。

圖2 手碟的側面、上半部與下半部

圖3 手碟音位構造注釋

手碟的外觀經歷了多個階段的革新與嘗試，制作人也通過調節共振器、改良燒制過程等方式不斷改進樂器的音色，使之更加低沉、飽滿。目前，結合數字音樂技術的新型電音手碟OVAL已誕生（如圖4），其外殼由大理石、陶瓷、丙烯酸材料構成，更加輕盈便于攜帶。OVAL的外觀表面有8個凹陷的按鍵，每個按鍵都是一個音場，內置多個傳感器，如位置感應、壓力感應等（如圖5）。另配有數字音樂接口(MIDI)，通過鋰電池供電，演奏者可以將它適配于任何支持 MIDI 接口的音樂軟件或設備，同時可以借助移動設備平板電腦或手機進行參數調整，使其發出復雜多變的音色。

圖4 電音手碟OVAL

圖5 OVAL表面傳感器分布

（三）制作與工藝

手碟制作過程復雜，首先，在氮化的作用下，兩個金屬體要形成直徑50厘米、厚度0.91～0.95毫米之間的外殼，在表面刷油黃銅后，送進600攝氏度的高溫火窯烤制數小時，取出再轉入400攝氏度的窯中繼續烤制。不同溫度的變化可使鋼板殼的拉伸強度提高10%左右，且增加了核心的硬度。[3]

其次，每個凹陷的音區都要經過制作者手工敲打，以刺激周圍的區域來調整手碟的內部共鳴，如此重復多次，才能達到調試音高的效果。[4]由于各個音區是在同一塊鋼片上的，且彼此相隔不遠，其中一個發聲，另一個也就有可能跟著共鳴發聲，要想把每個音區的聲音調準，且音色圓潤不尖銳，非常困難。同時由于鋼板殼會越敲越薄，在敲擊過程中稍有分寸不當，便會影響其他的音準，更有甚者將毀掉整只手碟。調音過程完成后，再在外殼密縫處進行塑膠固定，完成手碟制作（如圖6）。

圖6 手碟制作過程

因此，手碟成型過程中的形狀大小、金屬殼平滑度、延展性、音色通透度、音高精準度等考驗著制作者的技術、風格、耐心、直覺和眼光?？梢哉f，他們需要集美術、物理、工程、冶金、聲音等多學科知識才能完成這樣一件手工藝術品，復雜且耗時的過程也合理地解釋了該小眾樂器被定高價的原因。

二、手碟在中國的傳播路徑

（一）媒體傳播與明星效應

手碟借助大眾媒體進入國人視野，早期國外演奏家在城市街頭、工作室、演奏廳和自然環境中對它的演繹在互聯網中被轉載傳播，另有藝術家陳睿在2013年帶著手碟在湖南衛視、浙江衛視、深圳衛視等錄制文化節目時進行演奏普及。此外，不得不提2016年播出的一部電視劇《好先生》。在全劇的結尾有關于手碟近3分鐘的特寫，其中，孫紅雷身穿大廚服，坐在行李箱上，橫在空蕩的斑馬線上中間演奏了風樂隊（石磊與王萌瑩）創作的作品《煙雨青黛》。盡管沒有一句歌詞和人聲，小調的旋律帶著些許憂傷，但強勁的敲擊和律動的節奏，在都市的背景中又表現得如此自由和浪漫。該短暫的手碟演奏片段經剪輯后也獲得較高的點擊播放量，吸引了大批音樂愛好者開始關注這件樂器。

近兩年，另有國產電視劇《親愛的，熱愛的》第26集中，馬路邊出現了外星人穿著的街頭樂人在敲擊手碟的場景；電視劇《追愛家族》中，演員賈乃亮時常帶著一口“鍋”，他練習手碟的劇情將樂器頻繁帶入鏡頭；馮小剛執導的電視劇《南轅北轍》中，演員王珞丹也表現出了對這件樂器的青睞，其中她與幾個音樂人的即興演奏同樣“吸粉”無數，被剪輯成短視頻在社交平臺反復轉載。除了影視劇之外，另有音樂類綜藝對手碟的演繹與現場普及，如《夢想的聲音》第三季第6期，音樂人林俊杰和譚維維在舞臺上合奏并演唱了竇唯的《窗外》；在2020年的《中國好聲音》中，謝霆鋒和團隊用手碟演奏了《保重》，又在真人秀節目《百姓的味道》中，謝霆鋒把手碟介紹給丁真，并為他演奏了一段旋律。

明星一直以來產生的社會影響力、經濟價值、公益價值和文化傳播價值都是不可低估的，大眾媒體與明星效應的傳播力量顯而易見。隨著各類節目的播出，以及移動互聯網社會中的頻繁互動，手碟傳入中國且進入大眾視野由此加快了速度。

（二）手碟音樂人與廠商的制作實踐

推動手碟在國內傳播的第二類人群應屬相關制作者。國內第一個成功的手碟制作青年是張樺，畢業于中國美術學院雕塑系，他將自制的手碟起名為“玄音手碟”，《好先生》中孫紅雷所演奏的手碟就是由他制作而成。他對于手碟的制作主要分7個環節：制形、氮化、制作音區、退火、調音、黏合、精調[5]，完成一系列工作要花費一個月以上。如他所述，早期的制作過程中可參考的資料較少，多數情況下只能查找圖片，通過肉眼觀察推敲出造型與聲音之間的關系并反復琢磨。目前，張樺已經嘗試制作了20余種調式，大致分為通用、低音、歐洲、中東、中國、日本、東南亞七類，制作的手碟定價為一萬兩千元左右。

除了張樺，樂于自己研究制作的音樂愛好者還有宮關，他在2013年音樂會現場聽到國外演奏者演奏手碟后，開始琢磨研制手碟，從選材料到反復試驗、熱處理、調音等工序，終于在2018年生產出了第一批手碟，同時成立了黑龍江古道樂器制造有限公司。類似的樂器制作人還有馬巖、夏少華、韋云波、陳小勇、李京輝等，以及線上已認證過的音樂賬號：手碟制作者@Abobo、drumerLY Handpan、手碟-蘇牧哲、手碟@盛子-handpan制作等獨立手碟制作人③。他們始于愛好，也樂于探索，在手工制作的實踐過程中，不僅對工藝十分考究，同時也進行了多種世界民族音樂調式的運用，嘗試了更多元的演奏技法可能性。

除了獨立制作者外，國內還有一批手碟廠商，當前規模較大的有廣東ASTEMAN手碟、星盤Stellar_Handpan手碟、星祺starhandpan手碟、海龜Sea Turtle手碟、魯儒樂器等制作工廠。以ASTEMAN（簡稱“AS”）手碟工廠為例，2018年由打擊樂演奏家蔡曉金研發并逐漸擴大制作規模，目前已出品9音到17音不同定制款手碟，價格從2000到15000不等，其中，“宇宙黑洞”“冰河時代”“北極星”等手碟主題款式在AS手碟淘寶官方旗艦店和抖音直播間銷售量較高。廠商在工藝制作的基礎上，通過與各類節目活動簽約、與新媒體音樂人簽約“帶貨”等渠道，不僅在國內拓展了市場，同時也頻繁參與進了公眾的業余音樂生活之中。

注釋：

①格塔姆鼓(Ghatam)是一個厚2厘米的陶罐。打擊樂手用雙手的手掌、指節和掌緣擊打陶罐的壁；鼓手也會用腹部蓋住罐口來調節音調，以產生低八度的相對應的音符。

②赫姆霍茲共鳴器：一種最基本的聲共振系統。它是一種用來分析復音的儀器，是一套用黃銅制成的大小不同的球形共鳴器。每個球有大小兩個口，使用時，把小口插在耳中，大口對著聲源，接收傳來的聲波。如果傳來的聲波中有與該共鳴器固有基音相同的諧音，就發生共鳴，否則就聽不到聲音。

③截至2022年7月15日前的抖音平臺賬號檢索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