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貿易摩擦背景下制造業海外投資策略問題探究

改革開放后，中國經濟取得長足發展，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同時也是世界上主要的對外直接投資出口國。與此同時，美國對中國啟動了多次貿易救濟調查，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以來，共進行了607次調查。其中反傾銷調查占總數的24.55%，共149次；補貼調查占總數的16.47%，共100起；“337”調查最多，占總數的51.56%，達313起。近年來，美國對中國進行的貿易救濟調查數量不斷增加，揭示了中美經貿關系的緊張局勢。中美貿易摩擦無疑將影響中國制造業的對外投資模式，因此貿易爭端的影響不容忽視。為應對市場的動態變化，應加強監測預警，預防可能的資本外流、產業轉移，以及由此引發的一系列經濟和金融風險。

1 文獻綜述

1.1 制造業國際轉移的主要研究

國內外關于制造業國際轉移的理論成果已較為成熟，日本經濟學家赤松提出了雁行形態說，他認為產業發展方面的后進國家在發展產業時，是按“進口-國內生產-出口”的模式相繼交替發展。弗農的產品生命周期理論也很好地解釋了國際間的直接投資，由于各國生產技術、資源稟賦的差異，因此某些國家在某種產品的生產上具有競爭地位差異，從而影響了國際貿易和投資的變化。除此之外還包括壟斷優勢論（金德爾伯格）、內部化理論（巴克利）、國際生產折衷理論（鄧寧）、邊際產業理論等。針對關稅和貿易壁壘對直接投資以及產能轉移的影響，國外學者研究表明，當一國對另一國設置貿易壁壘時，出口國的企業會產生福利損失，為降低成本減少福利損失，出口企業可能會在設置貿易壁壘的國家或第三國以直接投資的方式規避風險。

1.2 貿易摩擦與投資的相關研究

就以貿易壁壘為主要表現形式的貿易摩擦而言，一些學者研究表明當東道國對投資國公司設置非關稅壁壘時，會促使該國企業通過在東道國進行跨國直接投資的方式，來規避因非關稅壁壘所產生的可能風險。還有部分學者研究發現，對外直接投資的類型不同，東道國非關稅壁壘對投資所產生的影響也不同。水平型對外直接投資與東道國非關稅壁壘呈正相關關系，而垂直型對外直接投資與東道國非關稅壁壘呈負相關關系。

龔婷認為，中美貿易摩擦在短期內會對我國的制造業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但在《中國制造2025》的引領下，中國制造業必將邁上更高的臺階。黃純輝認為美國發動貿易摩擦雖然是為了遏制我國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但這也會倒逼制造業加快產業轉型升級的步伐和從業者的產權保護意識。余振、陳鳴則在行業層面上檢驗了中國在2006—2015年期間對29個國家和地區的制造業投資狀況，以及相關行業對華反傾銷存量之間的關系。總體上，貿易摩擦促使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這一結論得到了國內大多數學者的認可。

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體現為：第一，從中美貿易摩擦的角度考察了貿易政策對制造業投資的影響，豐富了貿易摩擦與制造業OFDI之間關系的研究（如圖1所示）。第二，通過分析中國制造業OFDI的趨勢和面臨的問題，以及“一帶一路”倡議對中美貿易摩擦所帶來的經濟后果的緩解作用，為減小中美貿易摩擦的經濟影響、重塑中國制造業的投資動能提供了參考方案。

圖1 中美貿易摩擦對制造業OFDI的影響機制

2 中國制造業對外投資趨勢

當今各國都陸續提出了制造業領域的發展戰略，如美國的“制造業回歸”和德國的“工業4.0”計劃，制造業領域的競爭愈來愈趨于白熱化。除此之外，一些發展中國家如印度、越南依靠低成本的勞動力、土地、自然資源等生產要素，也參與到了低端制造業的競爭中。中國不僅在高端制造業領域遭受著美國的強力打擊，在低端制造業也逐漸喪失競爭優勢。

因此為了鞏固我國在制造業領域的國際分工地位，穩步提高產品的附加價值獲得增值收益，要著力于通過OFDI向全球價值鏈的高端攀升。首先，OFDI可以轉移低端生產環節，將附加價值低的生產環節轉移到東南亞國家可以最大程度實現資源的合理配置，降低生產成本。其次，轉移低端生產環節可以為中國發展高端生產環節積聚產能和資源，奠定制造業產業升級和轉型的基礎，為主導價值鏈高端提供機會。最后，企業通過OFDI的跨國并購等方式可以快速獲取戰略性資產，如先進技術和發達的管理模式，可以進一步提高發展質量和創新力，最終實現價值鏈的攀升，反哺下游生產環節。

本文使用BVD跨境并購數據和FDI Intelligence的綠地投資數據，以及中國國內官方公布的對外投資數據，按照國家和產業結構分布分析中國制造業的OFDI。近年來受中美貿易摩擦影響，中國加大了對東南亞等地區的綠地投資，并且轉移了部分低端制造業。對于受關稅影響較大的汽車和電子通信行業，我國對外投資規模增長顯著。

2.1 中國對美國制造業的直接投資規模顯著下降

企業融入全球經濟的方式之一是對外投資，同時這也是國家間經濟交流與合作的關鍵。2014年至2016年，中國對美國在制造業、租賃業和商務服務業等行業的投資顯著增長。然而2017年中美貿易摩擦開始后，中國對這些行業的投資分別比2016年下降了39.88%、21.74%和63.00%。近年來由于中美經貿關系的不確定性，一些公司已將投資轉移到歐洲和其他國家。

2.2 部分制造業生產環節向東南亞國家轉移

近年來，中國在發展經濟的同時越來越重視對自然環境的保護，且制造業相關的生產要素成本不斷上升也進一步縮減了勞動密集型企業的生存空間。不僅如此，以全球供應鏈為主的生產分工是制造業賴以發展的重要組織形式，中美貿易摩擦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我國參與全球供應鏈的程度，這無疑會加速低技術及低端制造業企業向生產要素成本更低的東南亞國家轉移，國內將面臨相關企業倒閉和工人失業的風險。

雖然我國是全球制造業供應鏈的核心之一，在技術水平、政策環境、管理模式等方面較東南亞國家有比較優勢，且在東南亞國家新建供應鏈需投入大量的資本和時間，因此制造業企業在短期內可能不會大規模遷移。但長期來看，逆全球化浪潮導致國際經貿關系不穩定，企業過度依賴一個生產供應國可能會增加某一生產制造環節的斷供等風險，將生產鏈整體或某一環節制造業外遷形成多節點供應鏈，將有效增強供應鏈體系的穩定性。這必將改變全球資本流向，導致投資轉移效應。

2.3 制造業對外綠地投資規模顯著提高

當今世界，各國對外投資規模均大幅下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和制造業跨國并購的總量也在下降。在這種大背景下，中國制造業的對外綠地投資卻在持續增長。根據亞洲開發銀行的調查顯示，2018年中國企業在亞洲發展中國家的綠地投資規模達到549億美元，這一數據較2017年增長了近2倍，投資規模在中國對外綠地投資總額中的比重也達到了60%。在中美貿易摩擦之前的2011—2017年，中國對亞洲發展中國家的綠地投資一般僅占對外綠地投資總額的40%左右。

如圖2所示，不管是在2017年中美貿易摩擦爆發之前還是之后，中國制造業的對外綠地投資規模雖有小幅波動，但總體上呈穩定上升趨勢。2014年為243億美元，2015—2016年為210億美元左右，這三年穩定在200～250億美元之間；在2017年激增突破300億大關升至316億美元后，于2018年有小幅回落，降至297億美元；隨后在2019年再次增長25.25%達372億美元。

圖2 2014—2019年中國制造業對外綠地投資的規模及增速

2.4 電子、通信等行業對外綠地投資顯著增長

中國制造業的綠地投資主要集中在資源密集型和勞動密集型產業，如煤炭、油氣、化工、金屬、造紙包裝等。受中美貿易摩擦的影響，我國對食品和煙草、造紙包裝行業的綠地投資明顯下降，2016—2019年對電子（電子零部件和消費電子）的綠地投資規模上升，如表1所示。除此之外，2017—2019年中國對煤炭和汽油行業的綠地投資增長迅速，分別為10.5億美元、13.9億美元和114.9億美元，增長了7.26倍。中國對煤炭和汽油行業綠地投資主要集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石油管道、煤電站建設，恰好彌補了“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能源基礎設施建設的需求，因此受中美貿易摩擦影響較小。

表1 中國制造業對外投資的主要行業 單位：億美元

3 中美貿易摩擦背景下中國制造業對外投資面臨的隱性問題

3.1 可能削弱中國制造業在全球價值鏈分工的參與水平和地位

雖然中國正逐步提高制造業生產環節的附加價值，向價值鏈高端邁進，很多高附加值、高技術性的核心零部件依然依賴從國外進口。美國憑借其發達的科技水平、管理模式，在全球制造業價值鏈中牢牢占據領導地位，也是這些核心零部件的主要出口國，而中國大部分進口貨源都來自美國。貿易摩擦爆發后，美國極力打壓中國高端制造業，擠壓中國高端制造業的戰略發展空間，限制核心零部件對中國出口，企圖將中國鎖定在制造業價值鏈的底端。這嚴重威脅了我國整個制造業生產鏈的發展，甚至會產生一系列連鎖反應，削弱我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水平和地位。

3.2 中國制造業向外轉移可能造成大批工人失業

東南亞許多國家如印度、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均與中國在制造業吸引外資領域存在競爭關系，這些國家的勞動力成本較中國而言更為廉價。根據國際勞工組織調查顯示，中國有多達1.66億的制造業勞動人口，但中國制造業傳統的低廉勞動力成本優勢正在消失。

3.3 推動調整東亞制造業分工體系

由于中美貿易摩擦長期存在的可能，因此世界各國的投資者為了降低因過度依賴中國制造而產生的風險，已開始將產能和資源在全球范圍內進行重新配置。不少企業認為中美貿易摩擦實質上是對全球經濟領導權的爭奪，這無疑會影響企業對投資收益的評估，重塑其在全球的產業布局。2020年9月，美國商會發布的《2020年中國業務報告》顯示，受調查的企業雖然對中國營商環境仍有高度評價，但依然表明可能會減少在華投資。

3.4 中國制造業境外并購受阻

2018年，貿易摩擦對中國企業對外投資并購的影響還不明顯。2019年，部分美國的盟友國家先后出臺了針對外國直接投資的管控措施，同步加強了對中國企業的投資壁壘，中國企業對外并購投資出現斷崖式下降。其中，技術含量較高的工業制成品行業如電子、汽車和裝備制造業受影響最為明顯，中國在該領域的對外并購投資降至零，中國制造業對發達國家制造業進行并購，主要是為獲得技術溢出，而嚴苛的并購管控措施將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中國制造業的轉型升級。

4 中美貿易摩擦背景下中國制造業對外投資的策略建議

4.1 建立貿易摩擦預警機制

鑒于中美貿易摩擦將長期存在的情況，建議成立專門機構，對受貿易摩擦影響較大的對外經貿、海關、進出口、稅收等加強監測和預警，并構建各機構間的聯動中心，綜合研判，積極響應。還要促進政企協調，關注貿易摩擦對企業造成的停工停產風險，妥善處置由此產生的勞資糾紛等問題，維護經濟與社會的穩定。

4.2 鼓勵投資多元化

要鼓勵我國企業提高投資地區的多元化水平，最大程度上減少貿易摩擦對我國OFDI的負面影響。還可以通過推動“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我國基于貿易互惠條例簽訂貿易協定、簡化投資審批程序、降低投資門檻等途徑，為我國企業OFDI提供便利化。同時積極參與國際貿易規則制定，尋求重構全球價值鏈分工和經濟治理體系。

緩解貿易政策不確定對企業外部市場需求的沖擊。我國政府要不斷完善對外直接投資體制機制，以及投資的結構和方式，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進行引導和法規制度宣導，保持我國OFDI的持續健康發展。

4.3 鼓勵企業創新

美國發動貿易摩擦主要是為了打擊我國的高端制造業，阻撓我國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企業提高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可以有效緩解貿易摩擦對實體企業的沖擊，降低核心零部件對價值鏈上游企業的依賴。因此，應加大對高技術制造業企業的政策扶持，同時可依據企業規模和資質水平，有選擇性地提供金融服務和企業借貸便利，幫助戰略性發展企業渡過貿易摩擦“陣痛期”。要鼓勵企業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和研發水平，加大對科研人才的培養力度，政府可與企業形成戰略合作，共同培養技術性人才，為我國高端制造業的發展輸送力量。這不僅對促進我國制造業產業轉型升級具有重要意義，也為實現中國制造2025打下堅實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