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懿,謝 黎,吳 健,2,3
1復旦大學基礎醫學院病原生物學系,教育部/衛健委醫學分子病毒重點實驗室,上海 200032;2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消化科,上海 200032;3上海市肝病研究所上海 200032;4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臨床醫學院,上海 200032
胰腺癌是一種侵襲力強、致死率高的惡性腫瘤,由于其發病隱匿,進展迅速,預后不良,胰腺癌在癌癥相關死亡原因中位居前列。2021年中國國家癌癥中心統計數據顯示,胰腺癌位居我國男性惡性腫瘤發病率第7位,女性第11位,占惡性腫瘤相關死亡率第6位。2021年美國統計數據顯示,在所有惡性腫瘤中,胰腺癌新發病例男性居第10位,女性居第8位;死亡率在男性、女性中均位居第4位。2020年,美國有57 600例新發胰腺癌病例,其中47 050例死亡[1]。胰腺導管腺癌(pancreatic ductal adenocarcinoma,PDAC)是最常見的胰腺癌類型,2018年數據顯示,PDAC患者的5年生存率僅為9%[2]。目前,手術切除仍是治療胰腺癌的唯一方法,但只有20%患者符合指征而接受外科手術,即使手術成功切除者,超過80%患者最終仍會發生局部復發或轉移[3]。近期,一線化療手段在提高PDAC患者生存率方面取得重要突破,然而二線或后期治療中仍然缺乏高效的治療方案。此外,作為治療癌癥的新興策略,使用檢查點抑制劑的單一療法對PDAC幾乎完全無效[4],這主要是由PDAC免疫抑制腫瘤微環境所致。綜上所述,針對PDAC的治療需尋求新突破。
腫瘤代謝相關的基因突變被認為是胰腺癌進展和預后不良的基礎。KRAS致癌突變是胰腺癌中最常見的基因突變,超過90%PDAC患者可檢測出KRAS突變[5]。KRAS突變損害蛋白內在三磷酸鳥苷(GTP)酶活性,阻止其從活性形式GTP向非活性形式二磷酸鳥苷(GDP)的轉化,使KRAS蛋白始終與GTP結合而被永久激活,并作為分子開關激活下游多種細胞內信號通路和轉錄因子,誘導細胞增殖、遷移、轉化和存活。本文將重點介紹由突變型KRAS介導的腫瘤代謝改變在胰腺癌發生和進展中的作用,以及靶向KRAS治療策略的研究現狀與前景。
不同類型腫瘤代謝差異顯著,這是由特定的基因突變、組織來源或腫瘤微環境決定的。PDAC腫瘤微環境的特點是缺氧、低營養水平、高間質壓力和結締組織增生。其腫瘤微環境富含致密纖維,主要由細胞外基質(如膠原蛋白和透明質酸)組成[6]。除了透明質酸、細胞因子、趨化因子和多種膠原蛋白外,PDAC的腫瘤微環境中還包含多種細胞成分,如巨噬細胞、樹突細胞、T淋巴細胞和B淋巴細胞[7]。局部免疫抑制為腫瘤發生、進展以及遠處轉移提供了理想環境。
以CD4+調節性T淋巴細胞為主的“冷”腫瘤通常會逃避免疫系統;致密結締組織增生阻礙了治療藥物的局部攝取。致密間質壓迫血管,使得血管形成受阻,灌注不足,導致腫瘤內嚴重持續缺氧[8]。但PDAC細胞卻能在供氧不足、營養匱乏的條件下展現出非凡的生長優勢,這依賴于其獨特的代謝途徑:(1)對細胞內營養物質的能量代謝進行重編程,包括葡萄糖、氨基酸和脂質;(2)通過清除和循環利用來改善養分的攝取;(3)與微環境中的其他成分交聯互通,進行代謝調控。而在不利微環境下的適應性突變(或選擇)則是腫瘤生存的關鍵。KRAS高突變發生率促使人們探討其對胰腺癌侵襲性、轉移性及代謝重編程的影響。
KRAS基因編碼蛋白質KRAS,一種小GTP酶。它通過偶聯細胞膜生長因子受體與細胞內信號通路和轉錄因子,充當多種細胞過程的“分子開關”。KRAS蛋白含有兩個功能域:G結構域和細胞膜錨定域,G結構域參與結合和水解GTP,細胞膜錨定域C端由CAAX基序構成,這一結構對膜錨定作用很重要。KRAS與GTP結合時被激活,與GDP結合時失活。一旦KRAS蛋白與GTP結合,它會與下游80多個效應蛋白和信號通路相互作用,包括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MAPK激酶通路(MAPK-MEK通路)、磷脂酰肌醇3激酶-蛋白激酶B-雷帕霉素靶蛋白通路(PI3K-AKT-mTOR通路)、加速性纖維肉瘤-MAPK激酶-細胞外調節蛋白激酶通路(RAF-MEK-ERK通路)等。核轉錄因子如ELK、JUN和MYC也會被激活,進而刺激細胞分化、增殖、遷移、轉化、黏附和存活[9-10]。
KRAS基因第12位密碼子上的激活點突變是大部分胰腺癌病例(70%~95%)的起始事件,其中KRASG12D較為常見。KRAS的點突變破壞了RAS的內在GTP酶活性,使GTP酶活化蛋白(GAP)失去對GTP的失活作用(即促進GTP向GDP轉化),因此KRAS蛋白與GTP永久結合,持續激活下游信號通路,維持細胞存活和增殖[10](圖1)。

圖1 KRAS信號通路及其對細胞功能的作用Figure 1 KRAS signaling pathway and its effects on cell function
PDAC腫瘤微環境表現為缺氧、低營養水平、高間質壓力和結締組織增生。為了在這種惡劣微環境中生存,PDAC腫瘤細胞改變代謝通路,參與葡萄糖、氨基酸、脂質代謝的重編程;利用溶酶體清除途徑,如細胞自噬和巨胞飲作用(macropinocytosis),獲取生存生長的“燃料”,支持、維護代謝穩態;PDAC的腫瘤微環境中多種細胞成分,如癌癥相關成纖維細胞(cancer-associated fibroblasts,CAF)、神經元和免疫細胞,在營養限制的條件下支撐PDAC的生長[11]。
在PDAC中,致癌突變型KRAS與葡萄糖攝取增加、轉向合成代謝途徑分流、谷氨酰胺重編程以及活性氧(ROS)調控有關[12]。此外,為了解決營養稀缺或供應不平衡,致癌突變型KRAS激活獨特的代謝清除途徑。2020年的研究[9,13]表明,在PDAC小鼠模型中,致癌突變型KRAS通過上調細胞因子,促進免疫細胞浸潤,重新編程PDAC腫瘤代謝。
3.1 PDAC腫瘤細胞代謝重編程
3.1.1 糖代謝 Warburg效應是腫瘤細胞代謝的共同特征,表現為葡萄糖攝取增加,線粒體氧化磷酸化轉變為有氧糖酵解。這種代謝變化有利于癌細胞在惡劣環境(缺氧、營養缺乏)中存活生長。突變型KRAS通過調節細胞代謝通路參與這一過程。
突變型KRAS通過增加葡萄糖轉運體、糖代謝關鍵酶(如Hk1、Hk2、Pfk1、Ldha)、己糖胺生物合成途徑(hexosamine biosynthesis pathway,HBP)的限速酶谷氨酰胺6-磷酸果糖轉移酶以及非氧化性磷酸戊糖途徑(pentose phosphate pathway,PPP)中5-磷酸核丁糖異構酶和5-磷酸核丁糖-3-差向異構酶的表達,提高葡萄糖攝取和乳酸產量,從而促進糖酵解通量。其機制在于突變型KRAS可持續激活下游MAPK信號通路與轉錄因子Myc,在轉錄水平調節上述基因的表達[14]。己糖激酶1、己糖激酶2、磷酸果糖激酶1以及乳酸脫氫酶A作為糖酵解的限速酶,這些酶類的編碼基因表達上調有助于增強Warburg效應和糖酵解過程。HBP作為葡萄糖代謝的分支途徑,為蛋白質和脂質糖基化提供了底物,這一代謝途徑的增強被認為是腫瘤進展的關鍵。除了調控糖酵解外,突變的KRAS刺激磷酸甘油酸激酶1向線粒體易位,導致癌細胞中丙酮酸脫氫酶激酶1(PDHK1)磷酸化,磷酸化PDHK1抑制丙酮酸脫氫酶(PDH)復合物,抑制PDAC細胞中線粒體氧化磷酸化(OXPHOS)[15](圖2)。

圖2 KRAS突變影響胰腺導管腺癌代謝重編程Figure 2 KRAS mutation affects metabolic reprogramming in pancreatic ductal adenocarcinoma
3.1.2 脂代謝 脂質代謝在癌癥進展中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與依賴膳食脂肪的正常細胞不同,腫瘤細胞中約93%的三酰甘油脂肪酸是由線粒體內檸檬酸(線粒體內乙酰輔酶A與胞質內乙酰輔酶A之間的中間體)從頭合成。致癌突變型KRAS可誘導腫瘤細胞從胞外溶血磷脂攝取單不飽和脂肪酸,PDAC的缺氧腫瘤微環境對這一過程也有促進作用。此外,致癌突變型KRAS可調節激素敏感性脂肪酶,進而調控胰腺癌細胞的脂質儲存[16]。
近期研究[17]顯示,酰基輔酶A合成酶長鏈3(ACSL3)在KRAS驅動的胰腺癌中過度表達。ACSL3將細胞外不飽和脂肪酸轉化為無法出胞的親水性脂肪酰基輔酶A酯(hydrophilic fatty acyl-CoA esters),從而促進細胞外不飽和脂肪酸的活化和保存[18]。在胰腺癌的小鼠模型中,敲除基因ACSL3降低腫瘤細胞增殖,部分原因是抑制了纖溶酶原激活物抑制劑-1的生成,進而減弱了腫瘤微環境中結締組織增生和免疫抑制[17]。瑞士伯爾尼大學的一項新近研究(2022年)[19]表明,通過限制血脂或抑制ACSL3來消耗細胞外來源的脂質會觸發細胞自噬,這一過程保護PDAC腫瘤細胞避免生物能中間體的損耗。細胞外脂質供應在PDAC腫瘤細胞的脂肪酸供應中占據核心地位,發現這一腫瘤細胞代謝脆弱性對PDAC的治療有著指導意義。
3.1.3 氨基酸代謝 突變型KRAS對腫瘤細胞氨基酸代謝發揮調節作用。谷氨酰胺代謝作為氮和碳的主要來源,有助于大分子合成和氧化還原平衡,對癌細胞的生存至關重要。在PDAC中,致癌突變型KRAS誘導磷酸戊糖途徑的代謝重組,從而使5-磷酸核糖的生物合成與NADPH的生成解耦聯。這種代謝改變促使癌細胞嗜谷氨酰胺。為滿足對NADPH的需求,KRAS通過轉錄抑制谷氨酸脫氫酶、誘導天冬氨酸轉氨酶的表達來促進谷氨酰胺的代謝,維持腫瘤生長和存活。其中,線粒體各氨酰胺來源的天冬氨酸(Asp)一旦被轉運到細胞質,就會轉化為草酰乙酸、蘋果酸,最終成為丙酮酸以生成NADPH,從而平衡細胞氧化還原穩態與大分子合成。此外,由共激活因子相關精氨酸甲基轉移酶1誘導的蘋果酸脫氫酶1精氨酸甲基化能抑制腫瘤生長,但KRAS的激活可以解除這一抑制,保持癌細胞的活力,促進細胞增殖[20]。
如前所述,線粒體各氨酰胺來源的Asp必須被轉運到細胞質中才能進行后續的轉化,因此負責轉運過程的線粒體蛋白至關重要。線粒體解耦連蛋白2(UCP2)催化Asp的轉運并促進腫瘤的生長。研究顯示,UCP2沉默的KRASmut細胞系谷氨酰胺分解減少,NADPH/NADP+比值降低,活性氧水平升高。體內與體外實驗都表明,UCP2基因沉默強烈抑制了KRAS突變型PDAC腫瘤細胞的生長[21]。UCP2以其Asp轉運活性連接線粒體與細胞質反應,為致癌突變型KRAS誘導的谷氨酰胺代謝重組所必需,因此它也被視為PDAC治療的關鍵代謝靶點。
3.2 腫瘤細胞的巨胞飲與自噬作用 巨胞飲作用是一種營養清除途徑,是細胞通過內吞作用大量攝取細胞外液獲得營養的過程,已被確認為營養限制條件下維持PDAC生存、生長的重要機制[22]。PDAC腫瘤細胞可通過巨胞飲作用從細胞外液中攝取細胞外蛋白(如血清白蛋白),蛋白隨后被溶酶體降解,為中心碳代謝供應氨基酸。可見,巨胞飲作用對維持PDAC腫瘤細胞的氨基酸供應有著重要作用。突變型KRAS與腫瘤細胞表面的αvβ3和半乳糖凝集素3(galectin-3)形成復合物,促進癌細胞的巨胞飲作用;這一復合物也維持胰腺癌細胞的氧化還原平衡。
已有研究[23]表明,致癌性RAS誘導巨胞飲作用需要多種效應因子如PI3K信號通路、小GTP酶(Rac1、Cdc42)的活性,液泡ATP酶(V-ATPase)則是RAS依賴的巨胞飲作用的關鍵效應因子。研究顯示,致癌突變型KRAS通過蛋白激酶A和Rac1的活性促進V-ATPase向質膜易位。
自噬是將細胞質成分運送至溶酶體進行降解的過程,它降解細胞內大分子和細胞器,循環利用細胞內生物能成分,對于維持PDAC晚期階段的生存穩態和生長至關重要。因此,它在維持腫瘤中的能量穩態、提供代謝燃料起著關鍵作用。此外,自噬通過控制活性氧的產生、維持OXPHOS來促進胰腺癌的進展,升高的活性氧水平也會反過來促進胰腺癌細胞的自噬作用,這一過程受到KRAS的調節[24]。
自噬在維持PDAC免疫抑制環境中也發揮重要作用。突變型KRAS呈持續活化狀態,激活yes相關蛋白(YAP)-TAZ途徑及其下游Janus激酶信號轉導和轉錄激活因子3(JAKSTAT3)信號轉導,通過葡萄糖代謝重編程誘導細胞自噬相關的MHC-I降解[25-26]。研究[27]發現,PDAC腫瘤細胞缺乏細胞角蛋白-19的表達,細胞表面MHC-1表達降低;而在肝轉移灶內MHC-I陰性的PDAC細胞中,自噬相關基因表達非常豐富。PDAC腫瘤細胞表面的MHC-I經NBR1介導的自噬-溶酶體途徑減少[26],因此可以通過抑制自噬來恢復癌細胞表面的MHC-I表達水平,從而增強抗腫瘤T淋巴細胞反應,抑制腫瘤生長。
鐵死亡是一種鐵依賴的非凋亡性細胞死亡形式,其敏感性可作為腫瘤細胞抵抗死亡,適應性生長的機制。KRAS突變型PDAC細胞對鐵死亡誘導較敏感,鐵死亡的PDAC細胞可通過自噬介導的外泌體分泌釋放KRASG12D蛋白,引起巨噬細胞向M2型極化并分泌免疫抑制因子,促進PDAC的發生和進展[28]。表1總結了KRAS突變對PDAC的全方位影響,特別是代謝重編程、巨胞飲與自噬作用,有助于理解這一關鍵信號通路對PDAC癌細胞侵襲、轉移、耐藥特性的作用。

表1 KRAS突變對PDAC代謝的影響Table 1 Effects of KRASmutations on PDAC metabolism
3.3 PDAC腫瘤微環境 PDAC腫瘤微環境具有高度異質性,包含腫瘤細胞、細胞外基質和基質細胞。腫瘤細胞被由膠原網組成的增生組織緊密包繞,形成缺氧、營養匱乏的惡劣環境。
CAF是促進腫瘤增殖、遷移、侵襲和轉移的關鍵因素,它主要來源于胰腺星狀細胞(pancreatic stellate cells,PSC),受到KRAS突變影響[29]。CAF能夠調節腫瘤免疫微環境,影響抗腫瘤藥物的作用;可在激活后分泌細胞外基質蛋白(如膠原蛋白、纖連蛋白和層粘連蛋白)到腫瘤微環境中;具有促結締組織增生作用。研究[30-31]表明,在癌變過程中,CAF可產生炎性介質如CXCL8和IL-6,介導炎癥、腫瘤生長和血管生成,而KRAS/CXCR2信號通路在調節PDAC的CAF中起主要作用。
突變型KRAS對腫瘤細胞周圍基質也有影響。在PDAC中,豪豬(Hedgehog)信號通路被高度激活。SHh是豪豬信號通路的配體,通過NF-κB通路和KRAS可增加SHh的分泌,從而上調多種細胞外基質成分,如膠原蛋白、基質金屬蛋白酶、原纖維蛋白-1;SHh還能通過上調胰島素樣生長因子和生長停滯特異性基因6的表達來影響PSC細胞間信號傳導。PSC與腫瘤細胞間的通訊可促進局部腫瘤生長和癌癥的遠處轉移,當PDAC進展時,SHh在細胞通訊中的作用使得胰島素樣生長因子和生長停滯特異性基因6表達不斷升高,最終導致腫瘤細胞增殖活躍,同時增強抵抗凋亡的作用[32]。
攜帶KRAS突變的PDAC細胞可分泌趨化因子如GMCSF、IL-6。這些趨化因子激活多種免疫細胞,包括T淋巴細胞、B淋巴細胞、髓源性抑制細胞和巨噬細胞,導致腫瘤微環境的炎性狀態[10]。致癌突變型KRAS刺激血管生成因子(如VEGF)的釋放,激活YAP-TAZ途徑及其下游Janus激酶信號轉導和JAK-STAT3信號轉導,影響腫瘤微環境免疫抑制的情況、遠處轉移的可能性和對抗腫瘤藥物治療的反應。
炎癥、耐藥、纖維化、血管生成等微環境改變促使PDAC發生變異并選擇變異優勢克隆。KRAS作為PDAC細胞突變的主要類型,該信號通路的激活增強了細胞通訊能力、提高了趨化因子和血管生成因子的分泌水平,增強了PDAC細胞適應炎性環境、免疫抑制、遠處轉移和耐藥能力。
作為胰腺癌發生的中心,KRAS是一個關鍵的治療靶點。針對KRAS的治療策略共有3個方向:(1)直接靶向KRAS蛋白;(2)通過蛋白定位間接靶向KRAS;(3)通過干擾下游效應蛋白和信號通路影響KRAS致癌活性。但目前針對以上3方向尚無有效的藥物。
KRAS的點突變包括多種情況,其中在藥物治療態勢最好的是G12C突變型。AMG510、MRTX849、ARS-3248/JNJ-74699157和LY3499446均為靶向拮抗攜帶KRASG12C突變的PDAC細胞的藥物[33]。其中AMG510和MRTX849被確認可以在攜帶KRASG12C突變的PDAC患者中顯著縮小腫瘤大小[34-36]。此外,在攜帶KRASG12C突變的小鼠模型中觀察到使用AMG510后出現了以CD8+為主的T淋巴細胞在腫瘤內的浸潤增殖,表明AMG510對腫瘤免疫微環境的改善[34]。然而在所有PDAC的病例中,KRASG12C突變僅占不到3%的比例,而將近50%的病例是攜帶KRASG12D突變。目前,CD8+T淋巴細胞的過繼性移植在治療攜帶KRASG12D突變的結直腸腺癌患者中療效較好,而對于大部分攜帶KRASG12D突變的PDAC患者,這一治療手段仍待臨床試驗評估。
通過改變蛋白定位間接靶向KRAS基因的治療方法包括異戊二烯化抑制劑、Icmt抑制劑、PDE6δ抑制劑。法尼基轉移酶(FTase)介導KRAS細胞膜錨定域末端CAAX序列中半胱氨酸異戊二烯化(即法尼基化),在其中添加疏水鏈有利于膜穩定。法尼基轉移酶抑制劑可以靶向這一修飾作用,抑制KRAS與細胞膜的穩定結合。競爭性FTase抑制劑Tipifarnib已進入胰腺癌治療的三期臨床試驗,但由于GGTase介導的代替性異戊二烯化作用的存在,治療并未起效,FTase抑制劑與GGTase抑制劑的聯合使用也因為高毒性而禁用于臨床治療[37]。PDE6δ抑制劑Deltarasin是較有前景的藥物,PDE6δ參與KRAS膜定位的過程,抑制劑Deltarasin可阻斷KRAS突變型胰腺癌細胞上的膜定位作用,降低細胞增殖、促進細胞凋亡。
針對KRAS下游信號通路的靶向治療中,RAF-MEKERK MAPK通路是KRAS下游最具特征性的通路之一,作為KRAS突變型腫瘤的治療靶點,針對這條通路的研究廣泛且深入[38]。活化的KRAS通過誘導RAF的磷酸化和二聚化激活RAF,繼而啟動下游環環相扣的磷酸化過程,最終ERK激活促進細胞增殖的轉錄因子[39]。KRAS下游的MAPK通路激活對其致癌信號至關重要。目前開發的RAF、MEK和ERK抑制劑中,RAF抑制劑vemurafenib和dabrafenib對KRAS突變型惡性腫瘤治療失敗。
由KRAS信號激活的PI3K-AKT-mTOR通路也是藥物開發關注的中心通路,針對PI3K通路的抑制劑用作單一藥物治療PDAC療效不佳,推測原因是KRAS下游的信號通路存在交互,即使抑制了單一通路的某一環節也可“變道”至其他通路激活。因此,同時靶向PI3K和MAPK通路的聯合治療成為目前的潛在策略。
PDAC的發病率呈逐年上升趨勢,其5年生存率極低,病死率與發病率幾乎接近。這歸咎于其高侵襲性及轉移性,而高KRAS突變率被認為是PDAC起始及進展的主要驅動因素。顯而易見,KRAS突變除刺激癌細胞分化、增殖、黏附、遷移,直接導致高侵襲性和轉移性外,還控制糖、脂、氨基酸及能量代謝重編程,使其適應缺氧、炎癥、免疫抑制及纖維化等微環境改變,逃逸免疫攻擊。KRAS信號通路無疑成為PDAC治療的主要靶標,但眾多臨床試驗結果并不滿意。新KRASG12C抑制劑只能使一小部分PDAC患者獲益,而對于PDAC的主要突變型KRASG12D目前并沒有批準的藥物。分子靶向治療結合免疫治療給PDAC患者帶來新希望,臨床試驗也正在積極研究多種KRAS相關途徑和分子,尋找可能的治療靶點。目前正在開展聯合療法的臨床試驗有:檢查點抑制劑Pembrolizumab聯合KRASG12C抑制劑Sotorasib(NCT04185883)、Pembrolizumab聯合Adagrasib(NCT04613596)、Sintilimab聯合LY3537982(NCT04956640)、
Atezolizumab聯合GDC-6036(NCT04449874)、Spartalizumab聯合JDQ443(NCT04699188)[40]。此外,考慮到PDAC特殊而復雜的腫瘤微環境,將KRAS靶向藥物與胰腺腫瘤微環境調節劑相結合,提高藥物遞送效率從而增強療效,這一思路也有待臨床試驗驗證其療效及安全性。
利益沖突聲明: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作者貢獻聲明:陳懿對本文的思路和撰寫有關鍵貢獻;謝黎參與起草或修改文章關鍵內容;吳健負責文字的修改與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