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月（四首）

◇任 芳

日 暮

秋天是從一場藍色的雨開始的

它從我體內降落

經過樹葉、草地，在幾棵云杉樹下

時間的副本一一關閉

直到秋日凋零

風會帶來更多的雨

一只古老的鳥，翅膀橙紅

輕柔地在遠處扇動

這一切都挨得很近

空氣飄逸，向在場的人

緩緩鞠躬，仿佛秋光的對應者

將自己一飲而盡

那藍，酒杯般薄脆、透明

光線完整，將日暮裹得更松弛了

我們被慢慢地推到前面

進入林中

黃昏的目光已向河流公開

風景在凝成更大的琥珀

未完成

南方的雪下得

像二十年前的鄉村

大地裸露，事物還在跌落

是潔白的神諭

進入每一個承接者

時間也在著陸

下一秒鐘，就有一只太陽鳥停落

安靜如時間的花蜜

向晚的，還有湖邊的蘆葦

仍存在安慰的儀式

尚有更拐彎拐彎的語言嗎？

也許你我深知彼此的歉意

也有降落的姿勢

最晚的時候，還有水邊的日

落一只蘋果停留在秋天的醉意里

而光陰皎潔

空氣里有成熟的折射

它以冬天的語言

等待一場晚來的雪

以及那最先的，最后的每一次飄落

都替我想念一個人

散 步

夜的目光亮得像花瓣時

我們會有必要的散步

會有喜鵲，起伏在聲音的

波浪中，它與我們為鄰

翹著北方的尾巴

使一切都早于清晨

我們挨得足夠近

再等片刻，就有李子

像最小的燈籠，帶人參觀

大地的居所，成熟的每一顆

都是古老的器皿，讓五月像

一個遺址，有更多語言

的深度，鑲嵌著鎏金的秘密

悄然而至，雨又降臨了

散步是時間的磨盤

每走一步，就有更少的陰影

就像祈禱是存在的，假如

我們走到河邊，就會知道

船上的人，讓河有了新的雕像

它們比我們更迷信

擁有一整個夜晚

三 月

說“下寧橋的櫻花開了”

時間就會涌向枝頭

鳥銜來日影，在反復的重疊中

盛大的消息正在降落

此刻的河流，用鋸齒般

的空缺，便可刺破

人群往來，日光照耀

或被他們撞歪

而花枝總高高地舉在半空

藍下去，藍下去

藍到最夜處

就有一種幽暗的聲音

春天注定是扇形的

每棵樹都在聳肩

一次觸碰，都以

起身的方式，從遠處點燃

風是赤足到達，門口充滿白霧

還有投影，季節讓人變得透明

我們并肩而立

顏色就開始退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