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山半日（四首）

◇若 非

與此同時

陽臺上的花開了，遠處

的大廈轟然傾塌

挖掘機的聲音，很快就湮沒

一朵花的芬芳

而當我哼起一曲小調

失語者正在地球另一端

醞釀一句無法出口的告白

出發和返鄉，腳步

走在同一條路上

歡笑和哭泣，眼淚

一樣噴涌出眼眶

人間萬物，總是相生相伴

比如我每寫下一個字，就有

一個人離去

天上悄然亮起

一枚沉默的星辰

人間一種

寺院內，雙手合十的人

充滿虔誠地

反復往水池里投遞硬幣

寺院外，滿懷期待的人

全神貫注地

不停往玩具上丟圈圈

硬幣劃入迷途，終究沒能

抵達祈禱的洞穴

圈套脫韁而去，同樣也沒能

套住生活的希望

這人間吶，處處

是這樣的一廂情愿

也處處是這樣的求不得

但每個人，還是固執地

向生活投擲命運的硬幣

和希冀的圈套

如同一枚石子，輕微地乞討

汪洋的回響

水的遼闊不比同于人世的遼闊

水的遼闊不比同于人世的遼闊

它寬容，柔軟，溫潤氣息

涵養著無數精靈與小鬼

給你和諧和美好

作為一面鏡子，它倒影你的

歡愉與悲苦

也倒影你的干凈與骯臟

水的深亦不比同于人世的深

它清澈，純凈，懷抱旅人、白云與大鳥

也懷抱孤獨、失落、悲傷、眼淚

和永無止境的命運之悲哀

我們污穢的肉身，風一吹

就輕了

輕如鴻毛

水一洗就凈了

凈如一滴簡單的水分子

而浩瀚的流水之上，風一如既往

毫無保留地吹

水一如既往

毫不吝嗇地純粹著

而我們，世俗的詩人

終究又宿命般地回到時代的中心

西涼山半日

整個下午我們都在山上放牧云朵

時而低頭，時而仰首

世間萬物井水不犯河水

各自忙碌

遠道而來的風聲像久遠的

琴聲在耳邊環繞

天地很靜，我們只是山間一枚

最不起眼的小石頭

普世的陽光將我們照耀

以平分秋色的道義，一部分落在我們身上

一部分落在遠山之巔

山下，草海柔順徜徉

一只黑頸鶴飛到目光盡頭，忽然

又折返腰身

回望了我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