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吉布提的孩子（八首）

◎吳紅霞

靜 謐

一

春天潮濕的空氣

抓住了你不曾熟悉的事物

鳥兒停留在淺灘上

草叢有自己的根須

而我已不記得

那個坐在巖石上望海的人

額上的鹽粒

如今溶化在哪里

二

河流的速度如此緩慢

甚至慢過了衰老的速度

每一天，你都專注于天上的事嗎

所以，每一天你已習慣于俯視

還是俯下身來吧

河流它將會映照你仰望的姿勢

三

庚子年是哪年的維度

以至于讓人看清了以前看不清的事物

在到達或離開之前

你必須控制住你恒常的體溫

隔絕的，抹去的，關閉的，那是什么

猶如一粒塵埃的靜默

四

安靜坐下來

看看雪后的西湖

是不是一泓等待愈合的傷口

而空蒙渾厚的山色

早已給了你向內依傍的姿勢

重 返

虛幻或真實

蘇溪江流過的光影

讓我想起巴音布魯克——

那個意念中虛擬的故鄉

多年前與父母合照的背景

已有無數種可能與無數種不可能重疊在一起

讓我能夠在40年之后

得以與舊路中奔波的自己相遇——

一片早已蒼老的棗林

一條消失在童年盡頭的朝陽門大街

依然留著舊字體輾轉多處的溪流書店

讓我在溫熱的臉上

找到那暴雨將臨時的安定

念舊的樣子

連接你每天描畫的山水

一起涌入江面

并在越走越遠后歸于一處

一幅畫的筆記

把疲倦的日子

畫進秋冬季節的峽谷里

把眼神涂上枝蔓

把空無留在空無的大街上

用流水浸潤礫石

把黑色與白色摻入紅色

褐與紫就會蔓延

夕陽最后的記憶和遺忘

無論畫或不畫什么

大地永遠遼闊

天色已暗，時光的刀刃

抹去了薔薇花開

近 云

這飛騰的云朵

是日常生活中最輕的木蘭吧

不被看淡的事情

往往輕如煙嵐

構筑在橘紅色漸漸濃厚的路上

轉載或轉載之后的地址

是那窄小的路

讓我們通向鵬鳥的居所

成為下一個隱喻

復制出那遠行的人如歸的村落

想起吉布提的孩子

一次旅行

和一次想象中的旅行

僅僅隔著一條河流的困境

那些孩子站在貧瘠的路口

手心一無所有的黝黑

茫然的眼神

裸露我行程中最后一行刺痛的詩

沿途濺起的砂粒

一次次被成為尖利的句號

時隔多年，依然會有陽光

想要拂拭阿薩爾鹽湖那不能吞咽的咸澀

安 居

桌上擺放著蘋果、葡萄和龍眼

一杯咖啡和一杯茶

在時間的美善里看到了一杯酒的醇色

屋外的合歡樹重復著來年的花瓣

在不能高舉的手臂上

使你不能做些什么

但剛好能夠承接一些逝去的事物

讓茶和咖啡、水果和花朵

慢慢回到最初時青澀的模樣

問 答——給胡澄

盛衰枯榮

早已溢出于我們看得見的春秋

就像你我詩文中

來自異鄉又共頻的四季

一次兩次甚至更多次

你疑惑于我詩行之間轉折的隱身

卻能一眼就看出

我在畫中涂抹的皺褶與痕跡

謝謝你

謝謝你寬容于我的執己：

正如一片葉子寄身于一大片葉子

一顆頑石緊挨著同一塊磐石

因為我們都知道那本來的事實

知道那一直以來的無影

必要以灰燼的形式掩蓋火焰

不斷隱沒于虛幻，又不斷賦形重生

寵 溺——寫給狗狗

“如果你馴養了我，我們就彼此需要了”。

——題記

小白，小小的白煮蛋

樓梯上再次傳來你輕盈躍動的聲音

像是離散很久之后的重逢

如夢入畫

白色絨毛遮蓋下的眼神

仿佛一個新的安慰

當你蹲伏地上與樹葉遙望

是搖晃的光陰發現并挽留了那一片刻你的快樂

多么安靜啊，在這里，在那里

你緘默著與小鳥的私語

使我們

一起沐浴在這抹猶如微光的恩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