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必須關門的時刻

文梅莉

近讀南京作家黎戈的新書《心的事情》，內心充滿尊重與欽佩。她一直這樣自如地讀讀寫寫，雖是順手拈來，卻很有看頭。我很欣賞黎戈現在的狀態，她說：“好像我的生活就是讀、寫、玩……總之，只要一個人待著，就其樂無窮，怎么都能玩得很開心。”

黎戈的作品之所以能讓人共情，是因為她情深而語佳。她反省自己作為寫作者和母親這兩種角色的內心沖突：“母親”這個身份的工具性，就像是一個成長平臺。身為母親，必須和主流社會秩序良性對接，整理過濾，把健康平穩的一面提供給孩子做安心的基石；而作為寫作者所必備的人格銳角、邊緣化個性，則一直處于被壓制的狀態。實際上，過于和諧無憂、一味求安的內心，是會走向沉滯的。所以這些年來，黎戈總是不斷地把自己從單一角色上拉開，讓生活流水不腐，讓自己成為一位好母親與人氣作家。

因為她做對了一件事，就是擅長關門，杜絕無效社交，保存能量。與大多數作家一樣，黎戈喜歡安靜的生活環境，希望擁有更多的獨處時間與心交流。但生活總是瑣碎繁雜，一日三餐，四季洗曬，陪讀帶娃，樣樣都得親力親為。她總是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捕捉生活中的細微之美。可能由于是自由職業者，又自覺減少人際交往，平時連與人聊天都很少，黎戈才有大把的時間投入到喜愛的閱讀與寫作中。“生命中那些必須關門的時刻，讓心靜，也心安。”“心常常是泥水，一靜，自然就澄明了。”道理誰都懂，但做到的有幾人呢。我常常浮躁、焦慮，甚至還憂國憂民，沉不下心去做事，天天刷手機，在碎片化的信息里淹沒了自己，還感嘆時間都去哪兒了。

南京是黎戈生于斯長于斯的城市，從字里行間看得出她對南京的熱愛。我也很喜歡南京，它離我的家鄉只有半小時車程，以往每年總要去幾次的，雞鳴寺的櫻花與誦經聲，中山陵的梧桐樹，讓人流連。黎戈也喜歡植物，一草一木都是她的朋友。她寫“青奧的烏桕樹、靈谷寺的銀杏、棲霞的紅楓、午朝門的杉樹、櫻花路的楓香樹，依序變色，我趁有太陽的日子，一個個去探訪”，寫到我心里去了。

書中還收錄了黎戈鏡頭里的南京城，每幅攝影作品都可以感受到作家寧靜的心境與氣質。書柜里整齊靜默的書籍，開滿鮮花的樹，一面湖水，一只貓……這些都是她與世界的連接方式。她說，人在獨處時，才能聽得到玫瑰大笑著盛放。那是因為她的心足夠寧靜，內心焦灼不安的人，即便獨處也無暇去關注身邊不經意的事物。但她現在這種安寧幸福的狀態也不是一直都有的，黎戈坦承自己的愛人曾在幾年前闖禍，把小家拖入泥濘之中。她驚恐萬分，至今仍會做噩夢。但她終究是個堅韌的人，會把幸福找回來，滋養自己與家人，甚至滋養了讀者。

有時，我也在想，為何黎戈出的書會一本本再版，也許就是因為她的文字有一種自由、放松、感恩的純凈質感，拋棄了功利、遠離了塵囂，反而讓她寫得更從容。

生命中那些必須關門的時刻，就勇敢地關上吧，入世越深，干擾越多。出世做不到，那就與紅塵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如果一個人做到了“單純充實，度日有序”，那么他的生活大抵是通向幸福與自由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