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貓躍上窗臺（組詩）

潘玉渠

藍色沙發里的人

藍色沙發，海洋似的緊貼著

動蕩的黃昏。你深陷其中，作仰泳狀

鼻尖的一抹汗漬

折射著傾斜的暮光

你架在茶幾上的雙腳

搖搖晃晃的，好像無力的尾鰭

有斷折之象。

你想到尚未完成的人生大事

無比沮喪，尤其當看到

愛情在手機里降解

內心便如孤城。你不明白

戰局為何在不知不覺間失控

也不知自己那顆久已淪陷的心

怎樣才能爬出泥淖

只得蜷縮一隅，摟緊自己的肩膀

任由掉轉頭來的箭矢

暴雨一樣襲來

吊燈下

你起身，從燈下穿過

山巒似的身影投映到墻壁上

隨之融化。啞鈴與梅瓶相互對峙

奔跑的羚羊，則是豢養在

博物架上的寵物。

日常晦澀，但不存在歧義

“你從一個地方隱身，又在另一個空間

現形，始終帶著一己的緘默”——

你習慣將自己喻為一頭

擱淺的鯨

忍耐著潮水忽明忽暗的沖洗

確信自己將比鹽堅持得更久一些

并最終以軀殼為器

在未知的故事中

砸出凹痕。

一只貓躍上窗臺

午后，陽光慵懶

仿佛帶有某種散射性

女主人側臥在沙發中，長發垂落

像枝盛開的牡丹

昨晚吃剩下的雞翅、毛豆和藍莓

還有水母般舒展的包裝袋

共同推導出：

她是個頹廢的單身女人。

……你躡足從她身旁經過

縱身躍上窗臺——

燠熱的風中，蟬鳴如琴

七八柄遮陽傘

花朵一樣在樓下盛開

這時，她好像翻了個身

伴隨著打火機墜落的聲響

你緊張地躍下窗臺

夏日溫柔的一面

隨之激蕩開來。

劫 持

白鷺銜往天空的水草

如一截纖柔的閃電，在余暉間閃爍

我驚詫于這樣一場劫持

就這樣在兩扇羽翅拉升的視野中

旁若無人地上演了

我無法確定是什么在二者之間

伏筆了這樣一場沖突

也不清楚是否還有類似的事件

正大面積地消耗視野的平靜

此刻，水草在空中掙扎

一抹絕望的綠色

被一分為二。而落日悠悠

云翳潦草

它們毫無表情變化，像我一樣

袖手旁觀，仿佛

從未目睹這場景。

春山在望

我看到睡夢中的驢子動了一下

漁獵的棕熊笑了一下；湊近去聽

流水正動用嘩嘩作響的母語，讓墨

在磨刀石上蓬勃生長

而風，將帶它們躍入簡帛

還原為一根根釘子的模樣。

原本，節令解開了最后一道綁繩——

枯木有返青之跡

日光加速向北方遷徙

但遠處一片荒原驟然升起的

滾滾狼煙，將二月圍堵在了

一個飄雪的冬夜。

……仔細望去，市井間插滿了

刀槍劍戟；一群孱弱的鴿子

在低空盤旋——

它們面帶猶疑，遲遲

不肯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