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蜂及其他 組詩

劉向東

采 蜂

當(dāng)太陽升起

一窩蜜蜂從蜂房分離

猶如小小的機群

滿載花開的聲音

養(yǎng)蜂人家急紅了眼

抓一把土向蜂群揚去

我在前方花樹采蜂

企圖攔住一大群春天

蟬 鳴

一只蟬

至少被塵埋一千零一夜

得以放風(fēng)

兩只蟬

為妻者注定是啞巴

脈脈深情默默而終

三只蟬

總有一只正拱破泥土

不知道頭上是怎樣的天空

四只蟬

在高枝之上，鳥翅之下

為誰而鳴

你是另一只

永遠(yuǎn)把自己包在泥里

對心中的秘密守口如瓶

我是又一只

試圖為沉默而說出

卻原來唇舌都是泥的

大老鷹

打小管鷹叫大老鷹

隨手一指說：看——

大老鷹，比天還大

那是在上莊

上風(fēng)，上水

大老鷹領(lǐng)著云彩飛行

或盤旋于花寶石北山之絕壁

一雙翅膀扇動山風(fēng)

有時大老鷹是靜止的

像天的補丁

似乎沒有它

天就有漏洞

絕頂之巢

疑似天上

云里霧里如白天的星星

山貓獨自看見大老鷹的蛋

說是藍(lán)色的，比天還藍(lán)

而且有星云一般的花紋

因為見不到大老鷹的尸體

都說它活到老，飛到老

持續(xù)飛升。而我

讓它在詩里搏擊直到燃燒

變成火燒云

遠(yuǎn)離大老鷹的日子

老是懷想

它的影子

只有在大老鷹的影子下面

你才能感覺它的分量

只有大老鷹的影子從山脊碾過

你才知道什么叫做山響

也只有在大老鷹的影子下面

你才有把握認(rèn)定

大老鷹已經(jīng)老了

而它背負(fù)的天空忒重

把天空交還給天空的時刻

即將來臨

牧羊曲

風(fēng)雨牧你，你牧羊

蓑衣是云海椴麻的帆

靰鞡是草浪牛皮的船

你像桅桿，不是桅桿

夏天你怕羊兒熱

領(lǐng)著羊兒山梁上轉(zhuǎn)

冬天你怕羊兒冷

一根火柴點燃云彩

白水煮蘿卜沒有油鹽

羊兒吃草聲如雨如煙

淺淺泉邊共羊飲

深深山谷伴羊眠

給每只羊兒起個名字

和我的名字一樣好

像鳥兒喂小鳥兒從早到晚

你給沒娘的羔兒喂米湯

歲月匆匆羊反芻

咩咩回味你牧羊的歲月

爸爸，捯著您的牧羊曲

拜過四方我回到家山上

野 羊

堅實的沒有懸棺的家山

懸崖上懸著兩只野羊

快要散架子的野羊啊

真實又空洞

它們的脖子被鋼絲緊緊勒住

好像怕有絲毫的松動

仿佛一覺醒來

面對尚未了結(jié)的一個

噩夢

野羊用半個蹄子在巖縫中行走

如鳥在半空

只需一些青草、樹葉，加上陽光

就有一身血性

它們在山巔尋找獵人

眼神充滿山的堅定

而它們中了圈套

圈套連獵人都已經(jīng)遺忘

（或許是風(fēng)

是一個對另一個的隔山呼喚

要了它們的命）

我久久注視兩只野羊

它們在我眼前媽媽叫

沒有回聲

喜 鵲

門前的山楊樹

眼睜睜被放倒了

大樹倒下“吱吱”的聲音

喜鵲窩落地“噗”的一聲

有一對喜鵲正朝它飛來

身子忽然飄了起來

雖然喜鵲有翅膀

可也不能老是在半空飄啊

忽見美麗的鳥兒

向天外飛去，我追趕著

也飛起來，拂動我的雙臂

醒來才知道身上還沒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