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深處（組詩）

杜華陽（湖北中醫藥大學）

聽見洱海

時間聚合過來 我打翻了水杯

瓶口咕嚕在桌上打嗝。豎著的書

打濕了底部 紙張不再堅硬 細沙般軟觸

飛出成群紅嘴鷗。允許你

再次出現在這一小塊心的濕地 我摸過它

掌漸生了南方的紅豆。蒼山已第一千零一次

洗白自己的頭發 對鏡云層投來古老的

首飾。老物件 洱海的波浪鏡

因我們的突然不再平整 那一天我將水杯

輕輕推到你身前 你含混詩句

將冰痛飲。如今嘴中冰已化水淌我們屋檐

的湖岸 這架琴在我不在時就已敲響

你將水杯撿起 尋找生活敏銳的碎屑。

冬

一月寒冷的樹葉飄落

遮住烏云的窗帷。灰的天 鳥群都

飛來我的屋檐下伏息。

芭蕉又颼颼了起來 在庭院小心解落風

垂下的秋千。青苔喑啞著爬滿墻角

再次歸入冬天。

日子深處

推開門 就看見她坐在時間最深處縫紉。清晨

我將夏天引入她的皓腕 濕桂花從屋檐

落在門廊上散盡芬芳。

寂靜的磚瓦 冷煙囪噴出日光 好看的紋路。

而她手忽而穿過水聲 從體內取出鳴蟬西山的

蒼翠。除了我之外 再沒人前來打量靜默

的愛 兩克的陽光 黑色線又將心酸縫上

日子的補丁。對于我貧瘠的請求

她只是低聲應允

積雨云

最后一節課后 我們從方格里魚貫

而出。起身掃清木桌的灰 各自走出門 今天

我們欣喜 終于掌握了生活。老橡樹下

我們適應路邊的黃金菊 或是連日的烏云。

直至寂靜來臨 鳥回到樹枝的巢穴 綠茵場

新的波浪涌動。枯葉全部退落

你的巧笑漏下四月的積雨云

春天將要過去 接下來我們進入自己的清圓。

庭 院

當我看見落葉堆成一小片群山 我就把椅子

搬到院子里坐著 鳥鳴聲就來啄食

我的衣角。樹木蒼老 纏繞旋轉

的玫瑰色云層。風吹著哨笛 醉醺醺從樹上跳下。

破碎的空酒瓶 種在泥土與滿地

潮濕之中。

一日天氣的變化。天空依然充滿火焰

在院落的小水洼里

燃燒。燃燒。現在

我把我的椅子搬到枯藤中坐著 虬褫就來

吞吃我靈魂的外殼。而有時我

就在這群小水洼中一一下沉 卷落的樹葉中

風都來寂滅。

林蔭道

樟樹下小路彎折后 直達

我們的庭院。天色再一次被調暗

躍動的藍青色寒流

擠滿頭頂的巨幕。黑夜

先從這里落下 在林蔭道 我們挽動手臂

輕搖鴿子樹梢上深寂的睡眠。

田 壟

日復一日 我們舀起整個天空的積水 澆灌我

在籬笆里久違的青澀。于是你在此

又一次轉身 隔長長的田壟 沿水渠的喧嘩而

流逝了。雜草 在水上練習生活 螞蟻 這單調

的鄉紳 將泥土都揉出家具的形狀。

天色在這發青 涼風里 稻草人垂首松散手掌

虛擲日落的一片昏黑。揮一揮衣袖

你的雙手亦如烏云的鳥群拖曳來晨昏線

帶領寂寞再一次覆蓋我白晝淺灘的臉。在這

坐著，樹枝緩慢搖動清澈的鐘擺

縱橫的田壟在這里陳舊 朝雜草俯身的日子

我們終背向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