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之上》：諜戰片的視聽呈現與藝術表達

□肖凱琦 徐子怡

電影《懸崖之上》是張藝謀導演的第一部諜戰題材電影，采用章節式故事，通過“暗號”“行動”“底牌”“迷局”“險棋”“生死”“前行”七個章節敘述了四人的“烏特拉”行動，展示出他們不畏生死的英勇行動。本文將從電影視聽的三個維度對《懸崖之上》進行論述，分析這部高品質諜戰片在影像語言呈現上的精彩之處。

電影通過鏡頭、色彩、表演和空間這些視聽語言的展現，不僅彰顯了張藝謀導演豐富的電影美學，也使得英雄的形象更加熠熠生輝。《懸崖之上》對英雄的刻畫，塑造了眾多既是普通人也是英雄的角色，使得美學表達效果更加貼近歷史、貼近現實，滿足了大眾的精神文化需求。

鏡頭語言和藝術符號分析

鏡頭語言是電影畫面的基礎，一個個鏡頭賦予了電影的深刻內涵，影片的劇情表達更是離不開攝影與剪輯。該影片開頭使用了俯拍旋轉鏡頭的同時運用大遠景進行拍攝：幾位我黨特工在白雪黑松的林海雪原中跳傘，四人組在殘酷的環境中逃脫追捕，把緊張、刺激的情緒直觀地渲染出來。該組鏡頭不但表現出當時天氣的嚴寒和環境的惡劣，側面也更能夠反映出四人組英勇無畏和舍生忘死的精神。雪地打斗時運用了大量的特寫和近景拍攝，不但能夠體現出老馮和張憲臣打斗時的激烈，還可以側面反映出共產黨人勇敢的精神。在影片中還大量使用了斜線式構圖，在反映出事態的不安、緊張的同時也暗示有危險來臨。當張憲臣被捕受嚴刑拷問時運用了對比強烈的特寫鏡頭，大量濃郁的黑色表現出敵人殘忍、兇惡的形象，唯一的光亮畫面照射在張憲臣的臉部，更能體現出其不怕犧牲的可貴精神。這部電影完美再現了導演張藝謀超一流的影像調度水平，漫天的大雪貫穿著始終，加上哈爾濱有特色的建筑與街景，讓電影在美學層面上無可挑剔。可見，影片中的鏡頭語言的運用是十分成功的。

影片中有一個鏡頭，張憲臣在車上看到疑似自己孩子的小孩時，冒著可能被敵人發現的危險下車尋找，這個情節設置恰恰說明了共產黨人的人性。當看到因自己投身革命而失散多年流落街頭的“至親骨肉”，心中帶著愧疚，哪怕伴隨著危險還義無反顧地去追尋，和普通人一樣有自己的感情，只是在國家危難、民族存亡之際，甘愿將個人的小情小愛放在了對國家的大愛之后，也會經歷痛苦和內心的煎熬，但擦干眼淚毅然扛起重任繼續前行，影片正因立體地展現了共產黨特工的這層人性才顯得更加真實。為什么張憲臣越獄失敗后不自殺，是因為他還有一個任務沒完成——協助周乙誣陷金志德。張憲臣上金志德的車不是偶然，是周乙對他說上那輛白車，而那輛白車正是金志德的車。對張憲臣進行電刑的時候，高科長看了周乙一眼，想看看周乙是什么反應。周乙極力保持鎮定，直到高科長走向張憲臣后他的眼睛才出現了淚光。影片出現大量正反打鏡頭和手持鏡頭，強化畫面真實性的同時又極大地豐富了視聽的表現力。楚良服毒后鏡頭反復用特寫聚焦于周乙，他那么努力地想要把毒藥摳出來，身邊的人以為他是想留活口，但只有他知道楚良不是敵人而是同志。楚良死后，他那句“媽的，晚了一步”是帶了哭腔的。高科長趕來后他又面無表情，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極大地呈現出人物的矛盾心理。

藝術符號表達具有隱喻性與視覺美學的特點，隱喻的功能和屬性都集中于事物的抽象中。符號的隱喻性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電影語境中較為重要的表現手法，也是張藝謀電影中重要的思想表達方式。張藝謀的影片常常通過不同的視覺符號來建構影視美學，表達特定含義。如《我的父親母親》中章子怡飾演的母親身著紅棉襖徜徉在金色的田野間，電影將紅色的熱情似火用充滿生機的田野表達得淋漓盡致；而《大紅燈籠高高掛》中被囚禁在陰暗閉塞的深宅大院的紅色燈籠，就暗示著主角極力掙扎卻又逃脫不了的宿命，從點燈到滅燈直至封燈，將紅色的陰森詭異展露無遺。不同的故事賦予符號以不同的語義，正如梯尼亞諾夫所言，抽象的詞就像一個小圓環，每一次都要根據它所處的詞匯體系和語言環境功能來重新填充含義。而電影中紅色的含義亦是通過情節的先后關系逐步揭示出來，于不同的電影中展現獨特的美學意義。

在電影敘事語言中，象征性的符號隱喻不僅能夠烘托環境與渲染氣氛，而且能成為影片敘事表達與美學建構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本片中導演設定了一個特殊的符號——雪，于該片而言，雪這一元素的作用絕不僅止于標注時間與空間，還有更多情感上的表達。雪代表著清冷，這種氣氛的營造直接奠定了整部影片的敘事基調，以清冷的環境承載熱血故事，其藝術之美達到極致。該片塑造的是英雄，但這種英雄又與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那種高大全的完美英雄不同，該片中的英雄是有血有肉的立體人物。他們既是為革命舍棄家庭的戰士，也是臨終仍放心不下孩子的父親，這個設定讓英雄活起來了，而這里的雪花就成了英雄柔軟內心的符號化表達。英雄不再是一個空泛的符號而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這種符號化表達是一個鮮活的人物形象不可或缺的。

空間關系與色彩美學建構

張藝謀導演很擅長通過色彩來表現劇情、烘托情感，在他的電影中不能將色彩作為一個簡單的視覺工具或者一種單純的元素符號，每一種顏色往往都有更深層的表達。影片中一眼望去的厚雪，雪是柔軟的，但是當雪聚集到一處也是厚重的，這里的雪又成了阻力的象征，主人公在雪地里艱難地走著，在堆滿雪的街道逃亡何嘗不是一種阻力。此時鋪天蓋地的雪又成了敵人的一個外化，遍地都是雪象征著到處都是敵人，構成了有趣的互文。同樣地，雪的力量也成為敵人力量的外化。在影片的故事設定中，四個英雄與潛伏的臥底一起與敵偽政府強大的特務集團斗爭，厚重的、冰冷的似乎可以壓倒一切的雪又成了擁有絕對力量的特務勢力的象征。

然而，雪畢竟是易逝的，就像片中“烏特拉”的含義一樣，黎明總會到來，陽光總會到來，一旦陽光到來那遍地的雪也會迅速融化成水。從這個角度看，雪又是對黑暗勢力的封閉，縱然現在冰雪壓城，然而等到黎明太陽出來，這些雪也會迅速融化，這無疑是對敵偽政府的作為以及未來命運的諷刺。雪掩蓋殺機，冰冷的城冷不過人心，落雪無聲，遮蓋行走的腳印，讓秘密隱藏起來，讓信仰點亮黎明！他們從風雨中走來，倒在了泥濘中，后來人踏著他們走出的路奔向黎明。同樣地，潔白的雪也構成了對英雄的象征，易逝的雪與脆弱時刻處于懸崖之上的英雄也構成了能指的關系。

一部好的作品離不開色彩的修飾，影片開頭運用了大量的白，暗含了悲傷、慘淡的心情。雪是潔白的，在本片中也重點渲染了雪的這一特性，影片的開頭與結尾都是被雪覆蓋的、白茫茫的一片山林，尤其是影片的開端部分，傘兵視角的晃鏡頭下，給了空間一個360度的描繪，而這里整個環境的主色調無疑就是白。影片中的鮮血鮮艷的紅色，體現了共產黨人的熱血與愛國。在敵人的牢房中，使用暗色調體現出其中的壓抑和神秘，給人一種陰森悲慘之感，也表達出敵人人心的黑暗和惡毒。王郁和王楚良住在黃色調的房子里，代表著共產黨人的希望，渴望黎明。該片給觀眾的第一印象是冷的，冬天純白的雪有一種透心的涼，而這種冷固然有故事層面上的冷，但最為直觀的仍然是來自視聽層面上的冷，而這種感覺的直接來源便是片中漫天遍地的皚皚白雪，這種堆滿銀幕甚至幾乎堆滿整部影片的白雪則自然而然營造出了一種清冷肅殺的氣氛。影片中還運用了大量的藍色與黃色以及用黑白的對峙交鋒，用遠景與近景的交替，短鏡頭與長鏡頭的切換，將上世紀三十年代中國東北蕭瑟肅殺的畫面勾勒出來。白雪皚皚的冬天是極其寒冷的，鮮血卻是帶著溫度的，這里埋葬的是無數有志之士的尸骨，是他們為了祖國戰斗的土地。影片中色彩的修辭升華了全片，整個作品有了韻味。可見，該作品中色彩的運用也是十分成功的。

敘事節奏與人物形象塑造

從《懸崖之上》的節奏來看，導演控制得張弛有度，是故事扣人心弦的一大關鍵。開場就是雪山陷阱下的斗智斗勇，制造了第一波緊張感；隨之而來的火車上的敵我分辨以及車廂廁所內的驚險打斗、逃脫，推動了劇情發展；之后的巷道追蹤與突圍，延續了緊張驚險的節奏；到了刑房拷問與暗中保護的環節，劇情節奏稍微慢了下來，卻激發出更為兇險的劇情張力，徹底勾起觀眾對人物命運的關懷與故事走向的好奇；再到夜幕下的圍剿、追車等情節時，劇情節奏一下子又達到了十分明快的地步，將故事推向了高潮。整部電影就是光明和黑暗的斗爭，而且這種光明和黑暗的斗爭是體現在許多方面的，最終結果是光明略勝一籌，雖然光明還沒到來，但已經能看到勝利的曙光了，正好呼應“烏特拉”行動的含義：黎明。可以說，張藝謀導演對節奏的把控，讓《懸崖之上》全程都能將觀眾吸引住，在緊張、驚險、刺激等觀感中體會革命先烈們為新中國所做出的英雄壯舉。張藝謀導演在影片結尾的部分把節奏緩了下來，在看似平淡的劇情演變中，將對英雄致敬的情感拔高到令人動容的境地。

人物是作品中最重要的部分，能夠增強作品的敘述性。世界上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在影片當中，每一個人物都格外鮮活，都有屬于自己的特色和閃光點，都是能推動劇情發展的有血有肉的人，而且每個人的動機和行為邏輯都是說得通的。該片的演員陣容幾乎都是實力派，張譯、于和偉、倪大紅、秦海璐、朱亞文、余皚磊、李乃文都是實力不俗的演員，通過實力演員的演繹把影片中的每一個人物更加具象化，在歷史的長河中他們都值得被銘記。

影片中的張憲臣機智、聰慧、英勇且謹慎，雖然最先犧牲卻令人難以忘懷。他有勇有謀，在火車上小心留下暗號，和特務貼身搏斗，扮成特務急中生智偷換車票……但因為尋找自己的孩子讓特務鉆了空子不幸被捕，遭受酷刑。一早就識破了老馮是間諜，他被敵人嚴刑拷打也仍然只字不提，也體現出了他的愛國和忠誠。影片中的周乙這個角色很復雜，立于黑暗，心向光明。他身上背負的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沉重，他會騙小蘭說戰友犧牲前沒有被折磨，他不想讓別人也去承擔這份痛苦。他聰明機智，冒著被暴露風險為隊友通風報信，幫助隊友越城，最后還殺死了叛徒謝先生，擁有一個完美的結局。張憲臣和王郁是夫妻，他倆為了國家的任務，任由自己的子女在外流浪，體現了他們身為共產黨人的大愛精神。王郁為了順利完成任務，冒險吃下毒藥以便進行下一步的任務。而叛徒謝先生貪生怕死，不惜投奔國民黨，與英勇無畏、舍生忘死、堅韌不拔的共產黨人形成鮮明的對比。人物塑造最好的其實應當是小蘭，她看似天真實則聰慧機智，可以稱之為本片的一大亮點。柔弱的存在，一旦變得有力量就會在這種反差中格外耀眼，人物塑造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尋求這種反差感。有的評論說小蘭的角色是多余，但小蘭就像是新生代，她純潔、勇敢、聰慧，從一開始她就代表著黑暗中的那束光，一直在等待著黎明。

在人物關系處理上，影片角色界限分明且多元交叉。諜戰題材作品多是在敘事節奏中制造各種猜忌疑團與設計人物身份反轉，使主要人物關系發生沖突來吸引觀眾。影片通過多層面的情感糾葛制造故事悲劇色彩，凸顯危機感與緊張感，為其敘事增添厚重感。每個人物身上有著不同的使命，他們不可以有一刻的疏忽，必須完成使命。演員們憑借著精湛的演技，塑造了有血有肉的角色，把每一個人物的靈魂和思想表現得淋漓盡致，使觀眾也跟著提心吊膽，不禁感嘆這來之不易的和平。正是因為他們的努力和犧牲，才換來人們現在幸福的生活。

結語

黨的十七大報告指出：“民族精神是一個民族賴以生存和發展的精神支撐。一個民族沒有振奮的精神和高尚的品格，不可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本文在總結和分析諜戰片《懸崖之上》時對其中的藝術表達闡釋自己的觀點，并從影片敘事情節、空間色彩、人物塑造等多方面進行分析，影片中透露的精神內核無一不在影片的刻畫下體現得淋漓盡致。現如今中華民族需要信仰，需要文化自信，更需要紅色精神的傳承與弘揚，電影恰是這個時代下最好的載體，情節的還原、人物的刻畫、氣氛的渲染、環境的映襯都需要導演不斷的斟酌修改，配合演員不斷的精彩演繹，才能更加讓電影里的精神深入人心，從而讓紅色信仰以電影為載體堅定不移地傳承下去。國家需要英雄，英雄更需要被銘記。追溯歷史的記憶，正是一名名英雄的付出才成就了國家的繁榮以及如今幸福的生活，但隨著歷史的逝去，他們卻一個個淡出了人們的記憶，他們的精神應該傳承下去，他們的名字應該永垂不朽。看一部優秀的紅色電影，便如同再次經歷那段艱苦的歷史，更會體會到那些精神于民族于國家的重要性，也更會銘記住那些英雄、那些永垂不朽的名字。而今天，人們期待未來有更多電影來弘揚紅色精神，使其不斷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