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瀟然 崔欣悅
近年來,以“品鑒文化,追溯歷史”為宗旨,央視推出了一系列文化類節目,其中《典籍里的中國》再次將傳統文化推上熱議的高點。相較于之前央視推出的文化類節目,《典籍里的中國》無論是節目形式還是節目內容都實現了更高水平的創新。
“惟殷先人,有冊有典。”浩如煙海的典籍是我們泱泱華夏的文化寶藏,《典籍里的中國》將歷史可視化,抓住了新時代文化自信的機遇,不斷對文化的傳承與創新發起挑戰;探尋文化記憶,構建有洞見的文化傳播歷史圖譜;搭建跨越時空對話的平臺,打造出一場文化視聽盛宴。
機遇與挑戰:高度文化自信下的嶄新時代內涵。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源自于中華民族五千多年文明歷史所孕育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優秀傳統文化并非一成不變,而是隨社會發展、時代進步不斷兼收并蓄,融入新思想、新內容,即便在21世紀仍具深刻借鑒和應用價值,在推動社會文明進步、促進人文主義發展方面均發揮了積極作用。[1]作為文化傳播主陣地的央視,自然承擔著傳播優秀傳統文化的重大使命,但如何將晦澀難懂的古籍通過創新手段推廣實現大眾化傳播則是一項棘手的挑戰。近年來,隨著“文化自信”概念的提出,我國國民逐漸擁有了高度的文化自信,再加上當代中國快速進入互聯網時代后,信息的傳播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時機,這都為中華文化的傳承和發展提供了更好的機遇。
2021年2月12日,一套推出了大型原創文化類節目《典籍里的中國》,節目內容的豐富性與通俗性受到了國民一致好評,豆瓣評分高達9.0分。在高度的文化自信中,《典籍里的中國》充分運用創新技術手段,將古籍進行現代化演繹,以新的方式介紹典籍,讓典籍真正地“活”起來。
探尋文化記憶:將“珍珠”串聯成文化之鏈。中華文化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經過血與火的熔煉仍然留下了無數的瑰寶。《典籍里的中國》在萬千古籍中進行提煉,捕捉出最具有代表性的11篇典籍,將古與今相融合,從典籍的產生與流傳、在后世的應用等方面著手,將“珍珠”串聯成文化之鏈。
《典籍里的中國》依托典籍的文化IP,在跳出電視綜藝泛娛樂化特點的同時,盡可能還原出文化內核的厚重感,最終構建出具有文化記憶的有洞見的文化傳播歷史圖譜。德國學者揚·阿斯曼認為:“文化記憶是每個社會和每個時代所獨有的重新使用的文本,圖像和禮儀,它是集體共同擁有的關于過去的知識群體,將其一致性和獨特性的意識建立在這基礎之上。”而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集體文化記憶,沉淀著中華民族的精神品質,蘊含著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漢字、詩歌、民樂、戲曲、繪畫等不同外在形式,承載了中國人的文化記憶。這些文化記憶對于傳遞規范和價值、構建身份認同、凝聚群體認同具有重要意義。[2]
《典籍里的中國》正是依托這些文化記憶,肩負起文化傳承使命的同時不斷創新,尋找新的突破點。比如第一期《尚書》的“新”體現在并沒有從人們所熟知的孔丘成書角度去展開,而是選取一個十分重要的環節“伏生授經”,讓觀眾感受到了“政書之祖,史書之源”流傳千古的艱難,更是警醒后人《尚書》的來之不易,喚醒中華民族內心深處的對于知識的渴求與尊敬.再比如第二期《天工開物》的“新”則體現在雖然是講成書過程,但不再局限于百科全書的偉大之處,更多的是通過講述“知音難覓”的人與人之間情感的故事,來表現讀書人“與功名進取毫不相關”的人間大愛,還將“乃粒”作為貫穿古今的一條主線致敬袁隆平院士,讓觀眾體會到了枯燥乏味的典籍背后蘊藏的書生意氣與奉獻之心。
另外,從第三期之后節目對形式進行了一些微小變革:不再對舞臺構成進行詳細講解,進入戲劇表演之前的銜接環節,增加了古今鏡面的對視,使“古今對話”的節目構想更加直觀化;《史記》《本草綱目》等篇章選擇更換王嘉寧為康震、蒙曼等文學類專家為節目主持人,相較于王嘉寧的傳統主持風格,專家研討會的方式能更好地將典籍與戲劇串聯起來,形成更加流暢的文化之鏈,增加了節目的文化深度。
時空對話:將戲劇的傳統美學融入電視創作的積極探索中。節目形式與內容的選取制作對于《典籍里的中國》的成功來說是功不可沒的。戲劇是綜合性的藝術形式,兼具音樂、舞蹈、繪畫、雕塑、文學等多種藝術成分。[3]“文化節目+戲劇+影視化”模式是將戲劇的傳統美學融入電視創作的積極探索,更是文化表達的大膽創新。構建不同空間實現時空對話,在豐富節目內容、創新節目形式的同時,戲劇完成了古與今的夢幻聯動,打動了無數觀眾。
《典籍里的中國》將多種藝術形式相融合,打造出視覺與聽覺的雙重盛宴,劇情精煉而跌宕起伏,正是因為有了戲劇的融入,才讓古籍推廣變得更加大眾化,讓大眾意識到我們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進而樹立文化自信的觀念。在節目中開創性地打造了沉浸式的四度敘事空間,例如在第二期《天工開物》中,舞臺分為四個演出區域:一號臺主要是稻田、明朝街坊和書坊;二號舞臺是清朝康熙年間老年宋應星的書齋;三號臺分為上下兩層,下層是明朝萬歷年間年輕宋應星的家,上層是明朝的碼頭、軍器局和蠶房;三個舞臺中間有甬道連通,同樣作為表演區域制造出古今對話的時空穿越效果,帶領觀眾沉浸式地體驗戲劇故事。
“所謂沉浸式設計,就是在設計實踐中,利用人的感官體驗和認知體驗,營造氛圍讓參與者享受某種狀態,通過調動主體的全部感官與認知體驗,讓其被營造氛圍包裹,出現忘我的精神境界,最終達到心流體驗狀態。”[4]《典籍里的中國》充分運用“文化節目+戲劇+影視化”的形式打造節目,讓觀眾生出一種“人在畫中游,畫在鏡中走”的恍然隔世之感,將典籍“影視化”“戲劇化”更是達到了節目組的預期效果:打造沉浸式體驗所帶來的直觀性觀感,打造屬于每一個人的時空對話,引領宋應星去看看他所關心的“乃粒”,和袁隆平院士一起“禾下乘涼”;彌補李時珍未來得及親眼見證《本草綱目》出版的遺憾;讓向宇宙求索的屈原與留下“眼睛”的南仁東浪漫邂逅;等等。這也是《典籍里的中國》相較于之前央視所推出的文化類節目更受歡迎的原因,因為這是獨屬于中國人的浪漫。
對于傳統文化類電視節目來說,主持人在節目中扮演的角色至關重要,但往往也與觀眾產生較強的距離感,與觀眾之間形成了隔閡。嘉賓則負責根據主持人與節目組的安排,敘說設計好的臺詞,缺乏主觀能動性。與之不同的是,《典籍里的中國》將人物精細化。在主持人把握節奏、控制感情、傳遞信息的基本定位上,設立了擔任傳統“節目主持人”形象的王嘉寧以及作為“當代讀書人”形象貫穿節目始終的撒貝寧,而嘉賓則是以戲劇的形式根據每一期的主題定制特色形象,給予了嘉賓更多的自由,充分發揮其主觀能動性,打造特色欄目形象,讓人物真正“立”起來。
“當代讀書人”撒貝寧:見證者與傳承者,象征各個典籍流傳千年的弟子。面對新媒體的強勢崛起,傳統電視一成不變的特性在新媒體極度個性化、交互化的沖擊下逐漸失去競爭力,傳統媒體想要生存就需要探索出新的出路。除了在節目形式上的創新,老牌節目傳統主持人形象的改變也不失為一個獨特的創新突破口。與時代同頻,與社會共鳴,與觀眾共情是媒體深度融合時代主持人節目的創作著力點。[5]于是央視孕育出了一系列具有明星化和符號化性質的新型主持人形象,如“央視boys”、主播說聯播、康輝Vlog等,其中最深入人心的現象級主持人當屬撒貝寧。撒貝寧的主持風格轉型較早,由早期嚴肅的法制節目主持到后來參加地方衛視的綜藝節目后逐漸豐富化和多元化,再到《典籍里的中國》以“當代讀書人”的身份出現在大眾視野下,撒貝寧不斷結合自身優勢加以創新并融入到節目核心的差異化主持,塑造出了獨特的節目形象。
在《典籍里的中國》中,“打開典籍,對話先賢”成為撒貝寧的節目形象定位,站在觀眾的角度同古代先賢對話,配合上“穿越”戲碼,在很大程度上增強了節目打造沉浸式觀感的效果。“晚輩是一位來自后世的讀書人”作為撒貝寧的開場白道出了無數觀眾的心聲,撒貝寧的形象不僅僅代表了當代人,更多的是象征了諸部典籍流傳千年的弟子。而撒貝寧作為一名節目主持人,大膽地將戲劇中“表演+講述”的元素融入主持,打破了傳統主持人與觀眾的距離感,貼近觀眾,與觀眾感同身受,引發觀眾情感共鳴,以謙虛有禮的形象傳遞人文關懷。這不僅僅是對撒貝寧自身的一種挑戰,更是一次電視節目主持人對自身節目形象定位的積極探索。
“節目主持人”王嘉寧:文化類創新節目中傳統節目主持人的轉型。“打開典籍,品讀中國,歡迎走進《典籍里的中國》。”隨著大幕的拉開,節目主持人王嘉寧開啟了典籍的旅程。《典籍里的中國》從節目形式上來看,除了典讀會之外還有兩條主線構成:由撒貝寧以“表演+講述”的形式引領的沉浸式感性路線和由王嘉寧所主導的專家團的理性解讀路線。王嘉寧用精煉的語言講述每期節目的主題,為節目的內容奠定情感基調,通過問答方式推動節目內容的發展。王嘉寧在節目中不僅忠于對于歷史的講述,也表達了當代人的態度。
不過同樣作為掌控節目流程的主持人,撒貝寧的身份則是具有創新性的“當代讀書人”,而站在相對理性客觀位置的傳統節目主持人王嘉寧就顯得有些“邊緣化”,并沒有找到一個“相對合理化”的位置去講述典籍故事。例如在節目第三期和第四期中王嘉寧并沒有出現,作為主持人標志性的開場白及結語部分由撒貝寧擔任;訪談間的部分則是選擇了專家團中的一名專家作為引導者的形象出現,由原先傳統問答的方式轉變為專家團間相互研討的形式。盡管在節目形式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節目缺少了傳統主持人的形象,但并沒有造成內容上的缺失。
此番大變化不禁引起人們的思考:傳統主持人的形象是否不再是文化類創新節目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在融媒體時代背景下,傳統主持人的形象應該不斷豐富化、創新化,要積極借鑒新媒體“個性化”特質,打造傳統主持人的特色欄目形象定位。
“用實力說話”嘉賓:觀點互相碰撞形成強有力的磁場。在視覺時代,網絡內容紛繁龐雜,電視節目更要發揮自己的專業優勢,著力打造精品節目。《典籍里的中國》力求以優質的節目內容推動收視率,聚焦于傳播中華傳統文化,追求節目內容的高質量、節目形式的沉浸感、節目情景的設計感,尤其是在嘉賓的選擇上,更是讓他們憑借各自的本領用實力說話。融入戲劇的元素后,不僅使節目內容更加豐滿、更加生動,也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了嘉賓的主觀能動性,將節目的重頭戲交給嘉賓掌握,以嘉賓為節目主體,與處于全知視角的“當代讀書人”撒貝寧共同配合完成主場的任務。面對多空間沉浸式舞臺的巨大挑戰,《典籍里的中國》以嚴謹的態度邀請業內專業導演擔任藝術顧問,國家話劇院演員飾演古代先賢,不僅如此,在對于配角的選擇上同樣嚴謹,最終使角色間的碰撞在舞臺上形成強有力的磁場,打造沉浸式體驗,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傾情打造,使得一位位先賢、一部部典籍最終以如此生動的形象呈現。如《尚書》篇章中倪大紅所扮演的伏生,《本草綱目》篇章王勁松扮演的李時珍等,都讓人們看到了無數的著書人、讀書人、護書人在傳播典籍過程中的艱險與不易,警醒世人立時代之潮頭,通古今之變化,發思想之先聲。
2021年10月11日,一段名為“跨越千年的對視”的短視頻火爆全網,引起網民的熱議,截至2022年5月,該視頻在抖音平臺已收獲274.2萬次點贊、7.3萬條評論、5.5萬次收藏、12萬次轉發。《典籍里的中國》官方微博收獲146萬名粉絲,騰訊視頻文化綜藝類旁行榜位列第五,小紅書平臺不斷有用戶展示觀后感及觀看筆記。《典籍里的中國》精準把握“時空對話”,通過多種形式呈現典籍內容,讓典籍“活”起來,通過渠道的多元化、宣傳的多樣化,深度開發新媒體平臺,實現了大小屏“疊加”,讓互動“刷”起來,加深公眾記憶。
《典籍里的中國》除了注重多平臺的宣傳外,還與國家圖書館聯名開發了特色文創產品,如典藏手賬套裝、書簽套裝等。瀏覽評論區互動,不難發現“精美”“正版書”等字樣出現最多,這其實是在號召互聯網時代下的公眾回歸經典,關注中華傳統文化,增強文化自信;關注紙質書的收藏價值,莫忘初心;關注正版書的版權問題,尊重知識。相關文創產品的開發,使得典籍真正融進到了大眾生活。《典籍里的中國》這種大小屏“疊加”的互動方式,不是一味地“迎合”新媒體,而是新媒體與傳統媒體的融合,是時代發展中融媒體的產物,是對融媒體的積極探索。
《典籍里的中國》依托傳統文化IP,搭配嚴選陣營,配合環幕投屏、AR、實時跟蹤等舞臺技術,全方位打造了一檔文化類創新節目。這既是對“文化節目+”系列的延伸,也是對融媒體時代的探索,更是傳統媒體打破自己發展局限的大膽嘗試。面對文化類電視節目紛繁復雜的發展前景,一味迎合是不可取的。如何維護和發揚電視節目的文化內核,才是人們真正應該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