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排子車

□ 木 玉

我小時候，滿大街都可以看到人拉的低矮的木板車，叫“排（pǎi）子車”。為什么這么叫呢？原來，“排子”在北京話里就是低矮的意思。比如說，北京人管鼴鼠叫“地里（輕聲）排子”，是因為它長得低矮扁平，這個詞也戲稱人長得矮。于是，這種矮小的平板車就叫“排子車”了。

老北京城內的運輸，主要靠人力推、拉、挑，包括獨輪車，洋車、挑擔等，但如果要拉大件、沉重的東西，排子車就得上場了。

排子車是全木頭做的，有的農民自己砍樹鋸木就能做。后來有的給木轱轆外面包一層膠皮，不能充氣，所以也俗稱“死膠皮轱轆車”。排子車的兩車把之間正適合一個人的雙臂，這個人稱為“駕轅的”，管方向與平穩。如果拉的東西不太沉，一個人就可以拉車走。如果是裝了一車煤、一車黃土或一車磚，那就得再加一個或兩個人幫著拉，稱為“拉套的”。

那時城里人搬家、買大件、蓋房拉磚瓦灰石、搖煤球拉黃土、糧棧商鋪進貨等，都是排子車的主營。小小的車板上，如果裝的是木柴、稻草這樣的“松”貨，能有兩米多高；拉沉東西，可以上千斤。

幾十年前的北京，冬天特別冷，燒煤取暖是個大事兒。快到冬天了，各煤棧、商鋪都得準備大量的煤，這些煤是用駱駝從門頭溝運來的。居民主要燒煤球，煤球是用煤的細末兒和黃土按比例混合制成的。而拉黃土這活兒，就是拉排子車的給包了。

拉排子車的都是城外周邊的農民。按頭天煤鋪定好的噸位，天不亮，就拉著車到土質較好、適合做煤球的大土坑里去挖土。那時也沒有環保意識，更沒人去管，誰愛挖誰挖。他們把這些土裝進麻袋，或將車板的四周打上圍欄，用破席擋上，就直接裝車了。瓷瓷實實滿滿當當的一車黃土，當然是死沉死沉的了，三人用力開拔，進城門，拐街巷，到訂貨的主顧家卸下。雖是苦力，但極講職業規矩，按要求給卸到指定處，回身拿起笤帚，把有遺撒的土、甚至存放黃土的院子都給弄干凈，灑清水，防揚塵。打掃利落才走。

如果沒有商戶提前預訂，他們就自己攬活兒。找散活兒的人會聚在一起，在一個固定的街口擺一輛空車，這是招幌，有個人在這兒守著，其他人找個茶棚休息。有主顧來，和外面守車的這個人談好路程、拉什么、需要幾個人、價錢等，到茶棚喊一聲，就有應聲的車夫接活兒了。

那時搬家可是個大事，貴重或是易碎怕摔的物品就由“窩脖兒”（一種把東西扛在肩頸上的搬運工）給馱走，而大件家具的拆裝、打包、裝車，到新居后的安裝、歸位、擺放，就全由拉排子車的包了。當然，除了腳錢，這額外的服務是要事先談好另外付錢的，因為這些都是費時間、費工力的事情。但交給他們，是絕對的省心、放心。從舊屋搬起，到新家落地安置好，沒一樣讓主顧操心。

而一些小活兒，他們大都主動幫著干。比如初冬時，主顧叫一車白菜，他給拉到院門口后，還一筐筐給搬進院里，在指定處一棵棵給晾曬開。再打掃干凈院子。為此主家愿意多給些錢，有時他們還不要，笑呵呵地說：“順手兒!”

夏天，有推排子車到胡同里賣西瓜的，那保證是瓤紅瓜熟。如果買回家不滿意找回來，他們滿臉笑容給調換，讓你滿意為止。很少見到他們和主顧發生爭執。

記得小說《平凡的世界》里有句名言：“只有努力工作，才能叫人尊重。”從前、現在，各行、各業，道理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