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0年前的壁畫墓在山西博物院“合體”

高歌

近年來，山西博物院院藏的水泉梁壁畫墓和金代郝匠磚雕墓被搬入博物館展廳，以完整的形制向公眾展出，讓普通的觀眾能夠走入古墓身臨其境地感受壁畫和雕刻藝術。在展廳里復原古墓的，是山西博物院的文物修復師們。他們用創新的修復理念還原了古人的生活場景和精神世界，把曾經不可移動的文物帶到大眾面前。

在山西博物院的壁畫修復室，修復師李彥偉正帶領著組員們，為一塊壁畫做復原性修復。這塊壁畫揭取自北齊九原崗墓葬的外拱券洞，所謂“復原性修復”就是要盡量還原壁畫出土時的樣貌。為此，修復組根據券洞的形狀，制作了木質的半弧形支撐體作為“模型”，現在來到了關鍵的一步，按照壁畫的尺寸裁剪支撐面板。

修復室非常安靜，只有卷尺收進拉出的聲音。李彥偉對照著壁畫出土時拍攝的照片，在支撐體的各個角度反復測量，以確保面板的尺寸符合壁畫回貼的要求。

“每一件文物都有它的獨特性，做的時候我們始終在不停地思考，光是怎么把它粘上去，就要做挺長時間的，甚至一道工序就要一兩個月。”李彥偉對《科學導報》的記者解釋道。

精細嚴謹的修復是為了還原墓葬最真實的結構和樣貌。讓觀眾能夠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北朝壁畫藝術。

1979年，位于山西太原的北齊婁睿墓壁畫一經出土，震驚學術界，中國美術史從此改寫。畫家吳作人評價稱：“使千百年來徒憑籍志、臆見梗概的北齊繪畫，陡見天日，使中國繪畫史，猶長河萬里，源流更匯支流，空缺得以證實。”

魏晉至隋數百年，畫史記載的大批名家真跡亡失。1979年到2013年，山西陸續出土的四座北朝墓室壁畫讓人們真實地看到了這一時期繪畫發展的高度。此外，畫中對狩獵、行軍、生活等場景以及神話世界的描繪，更是成為了研究北朝歷史的重要資料。

文物修復師李永智曾參與過三座北朝墓葬壁畫的修復。1984年，他被抽調去參與婁睿墓壁畫的修復。由于當時發掘技術的局限，220平方米的壁畫被送到修復室時，已經碎成了無數小塊。第一次修壁畫，而且是如此大型的項目，李永智用“一頭霧水”形容最初的工作狀態。曾為永樂宮修復壁畫的師傅被請來傳授傳統的修復技法，但是在拼對復原上，更多還是靠自己琢磨。經過近四年的反復試驗和改進，婁睿墓壁畫終于修復完成，這也是李永智第一次探索復原性修復，他也從此成為了壁畫修復師。

“當時專家就提出了按照墓葬原有的形制進行展出的設想，我們在修復時就是按照墓葬的結構走的，本來是弧形的，不能弄成平的，創新其實也是尊重文物原本的樣貌。”

婁睿墓壁畫的修復開啟了山西墓葬壁畫搬遷保護的先河，但由于面積較大，無法重建完整的墓室。好在復原性修復的理念被延續了下來，并且在2008年出土的朔州水泉梁墓葬壁畫的修復上得到最大程度地體現。

水泉梁墓的特點是甬道和墓室的大部分壁畫保存較為完整，總面積約80平方米的壁畫清晰地勾勒出墓主人夫婦宴飲場景和車馬隊伍，穹頂繪有天象、神獸和十二生肖。仰頭可見華麗的天界，環顧四周仿佛穿越化身為出席宴會的賓客，門吏開道，侍從吹鼓迎接，衣著華麗的主人已經在大殿恭候多時。

相比發掘婁睿墓的年代，考古發掘的技術和設備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壁畫不再是被“鏟下來”的，而是經過全景掃描、畫面預處理等十幾道步驟，系統性地拆墻揭取成62塊搬遷至修復室。

“80年代我們用紅松木刷桐油做支撐架，不易造型也非常沉。到水泉梁壁畫修復的時候，有了更輕而且易于制作有弧度支撐體的蜂窩鋁芯。”李永智說。

按照出土時采集的數據，修復師們制作了弧面模型，再用玻璃纖維布、蜂窩鋁芯等材料制作出支撐體面板。原先揭取的壁畫自然塊被重新組合。按照這樣的劃分，再對支撐體的壁面進行切割，用金屬條連接，通過多次拼對試驗，一個可以復原搭建并且拆裝的完整甬道和墓室模型就做成了。最后，經過修復的壁畫被拼接回貼，在定制的“墻壁”上完成“合體”。

2017年，被復原后的水泉梁墓首次與觀眾見面，成為上海博物館舉辦的“山西博物院藏古代壁畫藝術展”的重點展出文物，很多普通觀眾第一次，如同考古工作者一般，走進一座完整的墓葬，但這一切都發生在黃浦江畔的博物館里，并不需要去到遙遠偏僻的發掘原址。

一座墓葬被完整搬遷，異地修復再復原，這樣的創舉探索出一種墓葬壁畫保護的新模式，水泉梁壁畫墓修復項目也由此入選2021年全國十佳文物藏品修復項目。

“這輩子就和修壁畫打交道了。能參與這幾個重要墓葬壁畫的修復，我還是很驕傲的。”李永智說。雖然年近古稀，只要有新發現的壁畫請他去修復，他還是會欣然前往。

受他的影響，兒子李彥偉也成為了壁畫修復師。現在帶著一群90后的組員們一起修文物。見山拆山，見水搭橋。盡管有老師傅們傳承下來的經驗和技術，年輕的修復師們依然在不斷創新，讓更多曾經不可移動的大型文物走出倉庫，在博物館里以完整的形態和觀眾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