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社會組織真面目

《法人》全媒體記者 銀昕

“中國舞蹈藝術家協會”“中國有機產品協會”“中國人體工程學研究協會”，這些看起來“高大上”的社會組織，竟涉嫌非法。11月初，民政部公布2022年第三批涉嫌非法社會組織名單，除上述三家協會以外，還有“中國企業產品質量監督中心”“中國質量認證品牌評定中心”“同義匯基金會”等10家社會組織名列其中。

這些“高大上”的組織如何涉嫌非法？它們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平時都在做什么事？《法人》記者就此展開調查。

花式斂財屢禁不絕

培訓、頒獎、授予證書……一些涉嫌非法社會組織，大多公開宣稱“為企業或個人提供培訓、頒獎和授證等服務”，而這些服務的背后，“斂財”才是真正目的。

2019年5月，北京市民政局依法取締名為“中國國學院”及其下設的“中國國學院數字全息研究院”等非法組織。據媒體報道，“中國國學院”下設20多個學院、同學會等分支機構，還在北京、浙江寧波等地設置多個國學基地，舉辦研修班。參加研修班的學員被認定為“國學使者”，并獲頒證書。培訓與發證，最終都會落實到收費環節。

“拉專家站臺”也是這類組織的慣用伎倆。2019年1月，據中央電視臺報道，民政部依據《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史教育委員會”及其設立的“中華民族文化藝術院”等機構予以取締，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和《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對“中華民族文化藝術院”非法社會組織網站、微信公眾號、微博賬號予以關停。

媒體報道顯示，號稱專為推廣國學而成立的“中華民族文化藝術院”，曾招募了100多名國家級專家充當國學藝術顧問。與此同時，該組織的一項重要業務是收費培訓。其負責人聲稱，只要交錢培訓三天，就能成為被授予證書的“國學教授”。此外，這家組織另一項業務是炒作國學藝術品，為藝術品和收藏品估價。出自“國學教授”之手的書畫作品，被標價兩萬元至五萬元不等，但此類作品基本上屬于業余水準。

2019年8月，“杭州市價格鑒證專家委員會奢侈品價格鑒定中心”因違反《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第十七條“社會團體的分支機構不得再設立分支機構”的規定，被浙江省杭州市民政局和杭州市價格協會認定為非法組織而予以取締。

據媒體報道，不少藝術名品、珍品，經上述組織評估后變得一錢不值。被懸掛在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中央位置的《胡楊禮贊》，出自畫家張介宇之手，該畫家10平方尺同類作品的市價約35萬元，但是卻被該機構鑒定為1500元。徐悲鴻再傳弟子吳進良的三幅立軸畫《鴻運和暢節節高》《滿山黃金是我家》《金雞報財》，市場價為12萬元，被該機構鑒定為150元。可以說，經此機構鑒定的名貴藝術作品，價值大多縮水幾十倍甚至上百倍。

記者查詢民政部官網了解到，2017年底，民政部開始重點整治非法社會組織，至今已公布10余批涉嫌非法社會組織名單，依法取締數百家非法社會組織。2021年3月，民政部會同21個部門發布《關于鏟除非法社會組織滋生土壤 凈化社會組織生態空間的通知》，持續保持著打擊整治高壓態勢。同時，有關監管部門加強網絡監測與排查，線上線下同步查處，堅決鏟除非法社會組織的滋生土壤。對于性質惡劣、屢教不改的非法社會組織發起人，提請工信部門依法納入違法互聯網站（主辦者）黑名單。

明碼標價兜售“獎項”

即使國家清退非法社會組織的監管執法力度持續加大，但其斂財行為似乎并未停止。一些非法社會組織聯合商業網站對外尋求各種明目的“合作”，甚至企圖以境外注冊的名義，逃避監管。

“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搞錢’。” 11月18日，供職于一家商業網站的小李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該商業網站宣稱服務于創業創新企業，并創造出一些獎項賣給企業，目前還在籌備今年的頒獎會。“我們拉來了一家名為‘中國品牌經濟研究院’的社會組織，為頒獎會背書。”小李直言不諱地對記者說。

記者登錄全國社會組織信用信息公示平臺，并未查詢到“中國品牌經濟研究院”。小李隨即告訴記者，該研究院設立在香港，沒有在民政部門登記備案，在相關網站上查詢不到。

小李表示，他的任務是“拉人頭”，尋求與有需求的企業合作，合作對象大多數不是行業獨角獸。目前正在向企業推薦“行業最具潛力獎”或“行業成長力獎”，意思是看好這家企業的成長性。

當記者詢問獎項價格時，小李說：“接近頒獎會開始的時候，獎項價格開始上漲。年費2800元。如果長期合作，價格可以優惠。”他表示，公司每年靠“賣獎”生存，但近兩三年經濟不景氣，能賣出去的獎不太多。為了照顧客戶，公司還打過不少折扣。三年前“最具潛力獎”價格是現在的兩倍多。小李還稱，每個業務員要“背”一定的營銷指標，“我今年的指標大約是去年的二分之一”。

至于該商業網站與“中國品牌經濟研究院”如何分賬，小李表示不太清楚。

不到3000元，就能得到“中國品牌經濟研究院”的“行業最具潛力獎”？這樣的成本付出令許多企業趨之若鶩。但是，這只是“搞錢”江湖的冰山一角。

小李介紹，除頒獎外，其供職的商業網站與“中國品牌經濟研究院”合作推出的另一項產品是“游學”。在新冠肺炎疫情不太嚴重的時候，專門組織一些中小企業主走進大企業學習管理經驗和經營理念等。“游學”之后，可以得到“結業證書”。關于“游學”的價格，小李稱，最近半年沒有組織游學活動，無法提供相應報價。

監管社團有法可依

早在1998年，國務院頒布了《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2016年，該條例經過一次修訂，是目前管理社會團體的主要法規。按照該條例規定，沒有經過民政部門登記的社會組織一律屬于非法組織。即便在民政部門登記，但在籌備期之內舉行了非籌備活動，也是違法行為。一些組織被撤銷登記后，依舊以社會組織為名開展活動，同樣違法。

針對“中國品牌經濟研究院”此類號稱在境外注冊，但在中國境內活動的社會組織合法性，11月18日，記者采訪了北京京師律師事務所張冬冬律師。他表示，2016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外非政府組織境內活動管理法》，并于2017年1月1日實施。該法第九條規定，境外非政府組織在中國境內開展活動，應當依法登記設立代表機構；未登記設立代表機構需要在中國境內開展臨時活動的應當依法備案。也就是說，境外非政府組織未登記設立代表機構、開展臨時活動未經備案的，不得在中國境內開展或者變相開展活動，也不得委托、資助或者變相委托、資助中國境內任何單位和個人在中國境內開展活動。

據記者調查，“中國品牌經濟研究院”并未在大陸地區設立代表機構。

關于有償授獎、頒獎的“賣獎”行為，張冬冬表示，其本身就涉嫌違法。今年4月16日，全國評比達標表彰工作協調小組印發的《社會組織評比達標表彰活動管理辦法》開始施行，根據第十三條第六項規定，社會組織開展評比達標表彰活動不得收取或變相收取任何費用。社會組織為商業網站“信用背書”，同樣不被允許。2012年，民政部印發的《關于規范社會團體開展合作活動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七條規定，社會團體以“主辦單位”“協辦單位”“支持單位”“參與單位”“指導單位”等方式開展合作活動的，應當切實履行相關職責，加強對活動全程監管，不得以掛名方式參與合作；將其業務委托給承辦方和協辦方的，不得向承辦方或者協辦方以任何形式收取費用。

“簡單地說，就是不能賣獎。賣牌子、向合作方收費等都屬于涉嫌違規違法的行為。”張冬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