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外三章）

◎弟 弟

時間，沒有給它們足夠的歲月。一片蘆葦深窩在河灘里，年輕得快要滴出水來。

然而，秋天正在一步步接近。

它們來不及長大，來不及帶著輕柔的蘆花，撫慰彼此最后的體溫。

甚至，很少有人在它們身邊駐足。

冰冷的雨水從天上落下來，涼意隨之而來。這個季節的風，從水塘上穿過。

蘆葦，默默地凝視著一切。

太陽消失了。

只有幾個垂釣者，在不遠處拋著魚鉤。

對于他們來說，高出自己身子的蘆葦，無疑是座臂彎，坐在馬扎上，他們淹沒在深草中，互不打擾。

魚，時不時沒有防備地被引誘上鉤。

翠綠的蘆葦沒有花朵。離開時，垂釣者身上，沒有留下難纏的蘆花。

魚在水桶掙扎了幾下。他們走得很輕盈，留下一個無關緊要的背影。

蘆葦發出細微的聲音，像是在為一個伙伴送行。

更多的時候，它們撫慰的是自己的心事。

秋

麥子的愿望實現了。

而我們，是季節的追尋者。

我們相互糾纏，在午夜夢回中喊出彼此的名字，但我們沒有結出想要的果實。

風帶著野草的種子，飛向高空。未來的某一天，每一塊土地都有同樣的一種花朵開放。

走在風流動的方向，我們不會迷路，總會聞著即將凋零的美麗，尋找到通往燈火的柏油路。

誰家的屋子泛起煙火？

電視機里播報著西北的天氣狀況。

是的，我這里冷了。

但此刻，我想起的竟是你。

在東部某個城市，你過得怎樣？如果你那里也冷了，記得哈一口氣，在窗戶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這樣，你的愿望會在裝著莊稼和果子的背簍里，被一同送上山岡。

我會幫你種下愿望，幫你除草、施肥，看著它們慢慢長大。

聽雨

當地面變成另一種光澤，我知道，很多人已經回到了家中，他們具體在做些什么，大致有些不同，但是，所有人都帶了一滴雨回家。

廚房傳來吸油煙機風一樣的聲音，妻子在樓上做晚飯。這是一個簡單的秋日，雨在暮色中拍打著萬物，樹木在雨水中晃動，仿佛伸展的葉子都是一張蠕動的嘴唇，吮吸著久違的驚喜。

路燈慢慢照亮潮濕的街道。

這個小城，在四季中佇立，我來時，八月的風吹著我，我一天天長大。

每個人都在這樣的日子里，習慣了生活。

腳踏車慢悠悠從水洼中邁過，兩個老人在雨夜走得異常緩慢。這樣也好，他們是雨的一部分，雨衣罩在老人的臉上，完全看不清他們的眼神。也許，他們已經看淡了一切，有些人活到一定年紀，早已不在乎落在身上的雨水。路燈照耀著新修的道路，再過幾十分鐘，他和他的腳踏車也會回到四合院中。

車廂里，一條狗半蹲著身子，眼中有著遙遠的滄桑感。

雨，滴滴答答，像開往未來的列車。

總有一天，我們也會靜下心來，坦然接受一場雨的洗禮。

風景

風中尚有未散去的熱氣，形色各異的花朵，相互開放著。

河流兩岸的水泥路是香的。

蹣跚學步的孩子們，在水池旁看一群小魚游動，它們并沒有美麗的色澤，但被人欣賞，即是一種幸福。

一輛三輪車從遠處駛來，咕隆隆的聲音，像極了童年的某段回憶。

車上堆著幾筐熟透的水果，坐在水果攤前的老人，安靜又慈祥。他不懂得叫賣，像一枚沉默的蘋果，但果子的香味和成色，總會吸引行人。

離開時，女人們一手牽著孩子，一手拎著一袋水果。

孩子，咬著一個黃澄澄的香蕉梨。

生命在不經意間，將所有的軌跡涂上了色彩。

當秋天的葉子慢慢枯黃時，我們已經走過了所有街道，看盡了沿途所有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