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散曲

◎李樹俠

一大海剛剛蘇醒，你攜清風一同趕來。

你的到來，像一道鑲著金邊的神諭，屏退了所有的黑暗。

鷗鳥穿過晨霧，嘴里銜著一粒珠圓玉潤的鳴叫。

這宛如天籟的歌聲，打開了我們身體里經久的桎梏。

遼闊的海面，我們順從藍色的絲絨的引領，獲得的自由，又上升到另外一個新高度。

在沙子中間坐得久了，我們也坐成一粒沙子，坐成一粒有思想的沙子。

在時間的洗刷之下，我們，像雨滴融進了海水，像風吹進了風。接受恒久的拷問，我們之間沒有一絲縫隙，成為彼此堅硬的石頭。

但掬一把這海水，我們立刻又變得柔軟起來。

我把這些，藏在小小的貝殼里。

恍惚之間，我們有了秘不可宣的喜悅，仿佛也重新?lián)碛辛孙w身撲浪的勇氣。

真的，一走在這曲線優(yōu)美的海岸線，就看見命運向我們呈現(xiàn)玫瑰一樣芬芳、蜂蜜一樣甘甜的面目。

我和你，如同幼蟬脫去舊殼，同時卸掉了頭頂上沉重的陰影。

我們一身光芒，像是海上剛剛升起的風帆。

二夕陽吻著海灘，慢慢退回山的那邊。

它的沉落無聲無息，輕而緩。

像倦鳥歸入寂寥。

微風吹拂之下，渴望接近的念頭如此急切，又如此陌生。

大海伸出浪花的舌頭，一次次舔吻著我們膽怯的腳印和羞澀的凝視。

海上，被投下更多的月色、星光，和我們的綿綿情話。

你俯身，替我撈出水里的月亮。

這一枚明月啊，如同收獲季節(jié)父親磨出的那把鐮刀，瑩瑩皎潔的光輝，將我的心，照得透亮。

就著這月色，你將沉甸甸的盟誓，裝進海螺。只要潮漲，就能聽到熱烈的回應。

站在透明的漩渦中，我撫平內心的激動，橫一支短笛，將每一縷喜悅和愛戀吹進笛孔。

椰樹葉伸出柔美的手臂，環(huán)繞著我們。

樹影倒過來，遮住我們互相尋覓的唇。

大海，恰在此時，給我們落下了善解人意的深藍的天幕。

在靜默中，提著燈籠的螢火蟲來了，那么多，那么亮，將我們的來路和歸途，照得通明。

三魚群潛入水底，帶走你身上青草的氣息。

我們分隔于大海的兩邊。

沒有你的日子，我一個人漫步海灘。

常常凝視海面，讓思念的淚珠滾進大海，變成晶瑩的鹽。

一艘裝滿沙的船，暫停在岸邊。我們互相對視，它的沉重，激起了我對翅膀的向往。

大海理解了我的孤單，借一只海鳥的鳴叫，向我轉達問候。

此時，眺望遠方，我的思緒在白云的翅膀上滑翔。

一瞬間，我擁有了大海無窮盡的力量。

四我來晚了一些。大海停止了喘息，閉上蔚藍的睫毛。

海鳥掠過我頭頂時，能辨析翅膀上的星光和晨露。

它的叫聲似從遠古傳來，宛如福音。

蘸著海水，我在漆黑的夜幕上寫信。

把夢想寫得比星星還要稠密，把思念寫得比爐火還要旺盛。

五風將天空的云朵，吹得松動了一些。我聽見了你的腳步聲。

像干渴的夜魚追逐流逝的水，那么急，又那么輕。

你來了，大海上到處充盈著幸福的氣息。

我們不約而同地笑了。

月亮落在海面上，我們彎腰，一同看海水里發(fā)光的魚群。

它們從各自的影子里游出，像小部分的自己離開身體，奮力朝對方游去。

這樣的夜晚，等明月的清輝灑滿頭頂，我要借海水的藍，將自己融化。

我要化為單翅的蝶，在你詩意的花叢里自由穿梭。

抑或，做一尾任性的魚，在你澎湃的波濤中，沉浮，蕩漾。

六今又重逢，我只想做兩件事，愛你，或者被你愛。

我愿意，我們是水與岸的關系，有激烈的碰撞，又有自在的包容。

我和你，終將成為彼此新鮮的血，每時每刻，都從大海的心臟涌出，互相滲透，又互為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