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葉草

古 馬

二胡

只有我了解我深沉的情感

在靜謐的黑夜里，只有我

能把泉水里的月亮

和安眠藥自溺的形象分離開來

和過去 分離開來

我既是弓 又是弦 經緯相惜

我把我血管里的風波和苦澀

化為松香和音樂

把一整座空山變成鳥兒的樂園

溪水幽咽 亦如一曲《憶秦娥》

大悲咒

在這露水一般的塵世

相遇不曾相愛哪會有羈絆

同心永不離居哪會有憂傷

多好呵你的手

終是在我攥緊的手心里慢慢變涼

在我變成一粒塵埃之前

你已絕塵而去

三葉草

假若一切事物都像三葉草

就簡單多了

河邊散步時

我彎下腰去，向你指認

三片葉子——過去現在未來

同時出現在一株植物的莖端

可你認識的我

不僅是我本人

還是她，她和他，和眾人

眾人的幸和不幸

都與我有關

與你夢中的天氣有關

你也是我

我也是誰的舊亭臺

和去年的落花

流水夕照

我從心底默然懺悔：對不起

我是當下的語言

我用過去，占有未來

就此別過

楊柳與春思

就此別過

浮云連綠

白頭自知

不再翻酸曲

桐花與碧梧

就此別過

花落由之

鳳凰一去

去試并州快剪刀

翅膀

沒入星辰

去裁昆侖玉

鳳凰一去

喜鵲踏枝

悲與喜

都無語

白日久立

望河亭下水空流

風漪入青碧

注：望河亭，位于蘭州市雁灘黃河段，舊址原為蘭鐵泵站廢棄的泵房。

靜物：瓶花——讀畫兼贈裴林安

花瓣

青春的臉龐

自幽暗的背景中

次第浮現

白里透粉

摻以嫩綠

因干凈無邪

可以透析黑暗的血液

可以忽略一切過錯

晨光汩汩

石磨里涌出芳菲的豆漿

有人開始懷念

畫框外

久遠如的確良的年代

一瞬

很多年前秋天的一個午后

在異鄉在維多利亞港

我不由得想起了你

曲江煙冷

蓮房顧影

凝聽游魚唼喋

沒有其他任何禮物

配得上送你

一艘游艇

翻飛的鷗影

不過是輕煙幾點

如香檳中的浮沫

秋水青天湛湛

一色盡該卷走

裁作衣裙

夏日短歌

一

他在一張宣紙上

畫上山水 云煙

敞開窗戶的茅屋

然后投筆遁去

一只鳥兒飛來

蕩悠在青枝

哂笑 小橋流水

白云別無選擇

只能和水里的影子去談戀愛

二

燃燒的太陽

失控的橡膠轱轆帶著焦煳的味道

碾過水藍的皮膚

更深刻的烙印留在老人孩子的心里

三

閃電抖開長鞭

反復抽打黑暗里痙攣的原野

猶在吆著一架運糧的馬車

翻越青松嶺隆隆的雷聲

四

路面瀝青

騰起絲絲縷縷青煙

仿佛被碾壓很久的黑暗

在直射的太陽下

無聲掙扎

渴望化作老鷹的翅膀

掠過荒原

五

那些在夢里墜亡的人的名字

不會被懸鈴木記掛

懸鈴木亦如日頭自知沉落

叮鈴叮鈴

在風的葉簇中像魚在江湖

不說謊話 只吐泡泡

照樣活得很好

很圓滿

六

銀杏樹的樹葉

最精致的扇子

都是從公主口里吐出的

窗戶里沒有燈光

什么也沒有

銀杏樹知道

誰家的墻只會不停地流汗

葉子邊緣的鋸齒

來自暗中嘆息